那柄银质小刀在他指间轻巧地翻飞,像一条活过来的毒蛇,刀锋折射出的寒光,在老火者阿乙浑浊的瞳孔里跳跃。
这间名为“画眉轩”的雅室,檀香袅袅,却比东厂任何一座血腥的刑房都更令人窒息。
恐惧,是无形的烙铁,早已将他的五脏六腑烫得蜷曲。
谢玄终于停下了动作,将那柄小刀置于一旁。
他没有看阿乙,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身侧的小德子。
小德子会意,立刻命人端上两样东西:一碗清可见底的凉水,一碟雪白的盐粒。
“渴了吧?”谢玄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千斤巨石压在阿乙的心头,“喝了,润润嗓子,好回话。”
阿乙哪里敢喝,只是一个劲地叩头,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谢玄也不催促,又一挥手。
小德子立即将一本厚厚的册子在阿乙面前“哗啦”一声铺开,那册子封皮漆黑,上面用银粉写着四个大字——《净秽司焚尸名录》。
“你进宫三十年,在净秽司烧了二十年的尸首。”谢玄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旧事,“这上面记录了三百六十七具经你手化为灰烬的尸骸。你可还认得几个名字?”
阿乙匍匐在地,看也不敢看那本名录,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牙齿咯咯作响:“回……回督公……奴才……奴才烧的都是无名帖……上头说是……是疫病死的……”
“疫病?”一个清冷的女声忽然从珠帘后传来,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锥,精准地刺入阿乙的耳膜。
帘幕被一只素手轻轻掀开,沈知微缓步走出。
她未着官服,一身素白长裙,神情平静得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手中拿着一张泛黄的纸页,走到阿乙面前,递到他眼前。
“那你看看,这里面的人,你可曾烧过?”
那是一份名单的复印件,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正是柳村三百亡者的名录。
阿乙的目光被迫落在那一个个墨迹上,起初是茫然,但当他的视线扫过其中一个名字时,他干瘪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雷电击中。
“这……这……柳家大郎……我……我认得他……”阿乙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度的惊恐,“他……他鞋底有个我婆娘用红线补的‘福’字补丁!是我……是我亲手把他推进去的……”
他说着,浑浊的老眼里滚出两行热泪。
那双曾将无数生命付之一炬的手,此刻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将那颗早已麻木的心掏出来。
沈知微在他面前蹲下身,目光没有丝毫逼迫,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