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温和,却字字诛心,不容回避。
“你每烧一具尸体,拿五钱银子。三十年,你烧了三百六十七具,得了一百八十三两五钱银。这些钱,够你给孙子娶一房媳妇了。”
阿乙的哭声一滞,惊恐地看着她。
“可你知道他们,还有她们,是怎么死的吗?”沈知微的声音陡然转冷,“柳村的井水被下了毒,他们不是病死,是渴死、毒死的。御药房的救命药里掺了黄土,多少怀着身孕的宫嫔,吃了假药血崩而亡,多少刚落地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就断了气。”
她从袖中取出那本朱红色的册子,翻开,一页页展示在阿乙眼前。
“五年,仅仅五年。因‘高热紫斑’暴毙的宫女二十七人。这是她们的籍贯,这是她们暴毙前服用的汤药记录,这是你将她们投入焚尸炉的时间。你看看,是不是分毫不差?”
沈知微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画眉轩”里激起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阿乙的良知上。
“你手里点的不是火,是遮天蔽日的黑幕。你烧掉的不是尸体,是真相。”
“哇”的一声,阿乙再也撑不住,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些被他亲手推入火海的身影,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绝望面孔,此刻都化作厉鬼,在他脑中嘶吼。
“别说了……别说了!”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郑大人说……说不烧干净,会闹瘟……会害了宫里所有人……可是……可是有一次……光禄寺新来的那个小宫女……她没死透……她抓住我的袖子……她喊……她喊‘我没喝药’……我……我就……我就……”
他再说不下去,只剩下野兽般的呜咽。
他用炉钩把那个还温热的身体,又往火焰深处推了推。
那句“我没喝药”的呼喊,成了他二十年来每个午夜梦回的索命梵音。
谢玄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刻,他才示意小德子将一份早已备好的供状递了过去。
“你说的每一句话,本督都录了下来。”谢玄的声音冷酷而高效,像是在做一笔交易,“你若肯在这上面签字画押,把你所知的一切都写清楚,本督保你往后每日有热粥可喝,你的子孙,免徭役十年。”
阿乙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那份供状,又看看眼前生杀予夺的东厂提督和洞悉一切的沈知微他颤抖着拿起笔,又因为手抖得太厉害而放下,最终,他蘸了印泥,重重地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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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关键的供词,如脓血般从他溃烂的记忆里被挤了出来。
每逢有重要的“销毁假药”或是需要“处理”掉知情的宫人,郑元通都会亲自送来一个沉重的黑木箱,嘱咐他务必“烧到骨碎成粉,灰拌石灰深埋”。
而最近一次,也就是那笔三百两“炭薪”所对应的焚烧,那个黑木箱里,除了一个被灭口的宫女,竟还有一整坛蜡封完好、未曾启封的“安宫牛黄丸”!
真药,根本未曾使用,而是被伪造成“霉变焚毁”,连带着发现秘密的人,一同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