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找到那个落笔的人。
冷宫偏院,荒草丛生,与皇城中的富丽堂皇宛如两个世界。
沈知微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找到了那个被遗忘的画师,陆九龄。
他须发皆白,衣衫褴褛,正对着一只在枯枝上跳跃的麻雀出神,手中的画笔久久未动,仿佛已与这片萧索融为一体。
沈知微没有惊动他,只是在他身侧坐下,将那幅“百日图”缓缓展开,却只露出画卷一角——恰好是那只带着红痕的脚丫。
陆九龄原本浑浊的眼珠动也未动,依旧盯着那只麻雀。
然而,当他的余光扫到那一抹熟悉的红色时,他那握着画笔、如枯枝般的手指,骤然一抖!
笔尖的墨,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团刺眼的污渍。
“这颜色……”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用了西域进贡的胭脂石,调和上好的朱砂,再以三遍蛋清固色……旁人,临摹不出这种透光的感觉。”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骇人的光亮,死死盯住沈知微:“你是谁?你怎么会有这幅画?你是……柳稳婆的女儿?”
沈知微心中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陆九龄却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眼神变得迷离而痛苦:“她死前,托人给我带了最后一句话——‘孩子脚上有记,不能瞒天’。我当时……我当时没敢……”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沈知微趁势追问,声音压得极低。
老人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尘封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那夜暴雨倾盆,雷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淑太妃……就是如今的太后,她亲守在产房外,命我待皇子一降生,便立刻作画,以作嫡长血脉的铁证。可是……可是我落笔时,那孩子的脚底,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我迟疑了片刻,太妃身边的大宫女就贴了过来,低声在我耳边说:‘陆画师,你可想做第二个被扔进药炉里的许怀安?’……我怕了,我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他们手里!我不敢如实描绘,只能凭着柳稳婆之前描述的样子,凭空……添上了那块胎记。”
说到最后,陆九龄老泪纵横,涕泗横流:“我画了一辈子的假象,为帝王描龙,为后妃绘凤,到头来,最真的,反而是我这一笔虚妄之作!我愧对柳稳婆的托付,愧对她啊!”
原来如此。
这幅画,正因其“假”,才成了揭露真相最“真”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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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医塾密室。
幽暗的灯火下,沈知微将三样东西并列置于案上:撕裂的玉牒残页、伪造的百日图,以及一张她白天借机拓下的、现任皇子足底的拓印——平滑无痕。
三者对比,真相一目了然,谎言无所遁形。
她正准备起草一份石破天惊的奏疏,密室的门被极轻地敲响了三下。
是谢玄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