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是一件好事。」
南老国公心中想起南风眠:「心怀怒意的强者一旦崛起,总要清算往日的细枝末节。
如今……陆景看似轻视南国公府,觉得南国公府与他陌路,可这样也好。」南老国公思绪及此,一阵寒风吹过……他突然无法抑制,咳嗽了几声。
年老者……心中多烦忧,在许多事上也会变得畏首畏尾。
昔日的南老国公乃是大伏巨岳,曾经出使海上妖国,扛来一座海上山岳,若他年轻气盛之时,哪怕陆景是这等天骄,也绝不会做此想。
而现在他垂垂老矣,心中却总想着南国公府的一番家业,有时候反而变得如寻常人家的暮年老人一般。
可是……眼前这位大伏巨岳周身气血依旧昂扬,他随意端坐在小亭中,哪怕身材并不高大,却也如同一座不动山岳。
随意看陆景一眼,都令陆景元神有些是震颤。
陆景并没有在这处小亭中久留,他得了释怒主持的承诺,道别离去。
他身上白衣在寒风中飘动。
释怒主持、南老国公远远望着陆景的背影。
足足过了几息时间,释怒主持道了一声佛号:「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光明正大。
陆景先生能够燃起大明王神火,养出浩然之气,再加上的扶光春雷,若能……不死,终究会有一番大气象。
也许正如许多人传言中那般,大伏会多一处得意。
天下九甲九魁首也将会有第十人。」
南老国公默不作声。
释怒主持却叹息一声:「如今横立于天地的强者,无不是在杀孽中走出。陆景先生天
资纵横,可在我眼中,他却危机重重。
七皇子有重瞳之象,李观龙沉默寡言,无声中却总起惊雷,一身气血可压真龙,武道之心又坚定非常,寻常心念也如若钢铁一般。
陆景已与玄都李家有怨,少柱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如若天灾,不知这陆景先生……是否能渡过去。」
释怒主持本就慈悲,不忍见杀戮之事。
尤其是这般出彩的少年,可因为这太玄京中的漩涡,就要承受杀身之劫,让他心中也多了些感慨。
南老国公眼皮一动,他忽然想起自己那极为仗义的第六子与陆景走的极近。倘若陆景遭遇危机,以南风眠的性子……
南老国公想起七皇子,又想起李观龙,只是这次……这位老国公却也不再多想什公
「风眠既有此念,就让他去做
一味揣测,一味算计反而落了下乘。」
「走错了一步,就要回头看一看,以免走错第二步。」
陆重山难得离开大藏佛雕之下小屋。
他一路送陆景来到大昭寺山门,盛姿正在那里等他。
「没想到我九湖陆家的血脉中,竟然还能出一位佩剑白衣。」
陆重山一身青衣,走在陆景身旁:「我平日里偶尔也会洒扫大昭寺,也听许多香客谈论过你。
这数月以来发生了许多事,你也经历了许多。
我自己在这大昭寺中倒也清闲,每日只读一读佛经,参一参佛,你倒也不必特意来看我。」
陆景并未隐瞒,道:「叔父,今日我要去一趟长宁街。」
陆重山似有不解。
陆景直言道:「圣君已经允我之请……我执律法雷霆,不曾受朝中官职,又有三试优胜……
我母亲为大伏育才,朝中愿意赐她诰命。
而她如今还埋在陆府太玄京中的墓葬里,终归有些不妥。」
那一位始终慈爱,又身有傲骨的母亲,确实值得躺在青山绿水间。
若非自己身患重病,又不放心于年幼的陆景,这一位母亲想来绝不会前来太玄京,寄人篱下,受到诸多折辱。
「今日…」陆重山低头思索一番又抬头道:「此事是陆府欠你们母子,生子不养,养而不公,在陆府偌大家业之下,甚至还苛刻对待你们,是陆家的不是。」陆重山话语至此,忽然停下脚步:「叔父也许已经命不久矣,但还是替九湖陆家为你道一声歉。」
「叔父不必如此。」
陆景道:「自我八岁时前来太玄京,进了九湖陆家,叔父就已不在,终日在这大昭寺中,又何须代替九湖陆家向我道歉?」
他神色漠然,道:「在我眼中九湖陆家里能令我注目者已然不多。
可是……母亲终究诞下了我,终究养我为人,我尚且还记得老太君、钟夫人对母亲的苛待,便如温水煮青蛙……
母亲虽然是画舫女子,却是一位花芙书寓,平日里也不曾受苦,出入都有丫鬟侍奉,同样精通琴棋书画,也自有些气性,也曾教导我不食嗟来之食。」
「可后来,她身染重病,不得不为我谋求一条生路。
她不愿寄人篱下,最终却不得不去陆府。
她不愿受人冷眼,但因为老太君与钟夫人的原因,府上的丫鬟青衣都不曾正眼看她一眼。
她躲着府中许多人,却可以因为我喜欢马儿,就为我去求钟夫人……
她是一位母亲,她为陆神远诞下血脉,也并未期盼什么,只是想要在临死前,为自己的孩儿谋一口饭吃。
这与天下间的母亲一样,朴素而又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