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个小子带来了江波的口信,他不但撤出了村子,还带村民进山暂避。他那么小年纪,做事都如此从容,难道你哥还不知道如何护自己周全?”林宗泽说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毕竟是相依为命的哥哥,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关心则乱”这是人之常情,情急之下,肯定会乱了方寸,他能理解郑伟信的心情。
站起身,林宗泽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走到门口,转身面对众人,说道:“现在情势已然明了,大家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人,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官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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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民村,黄家大院
一干人等都已离开,花厅中只剩下了陈茂深和毛世山。
眼见陈茂深一口一口的把盖碗中的茶汤喝完,毛世山上前几步,躬身,轻轻的问道:“兵宪,今日该如何给南宁府发战报?”
陈茂深抬头看着毛世山,皱着说道:“未有战,何来战报?”
“兵宪,自我等从南宁府出发,已逾十日。况且,今日我们已经攻破了暴民的盘踞之地,击溃暴民数百,斩首十数,携大胜之威,正乘胜追击!有此等战果,自然要报与大宪台(按察使尊称)、南宁府大郡候(知府尊称)。”毛世山的脸上平静如水,口中也是公事公办的言辞。
陈茂深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解的问道:“何来的击溃暴民?又何来的斩首十数?”
毛世山往前一步,弯下腰,轻声说道:“兵宪说有,那就一定有,不容他人置喙!”
琢磨片刻,陈茂深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毛世山说道:“你是说……”
“兵宪有战功不报,品行高洁,下官十分敬仰!但是,事实如此,不报便是欺瞒上官,所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从陈茂深的语气中,毛世山已经听出一点意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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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马屁拍上,再暗示几句,面对战功之后,升官发财的诱惑,毛世山不相信他陈茂深能不为所动。
陈茂深犹豫片刻,迟疑的说道:“战报好写,可那斩首造不得假,你当考功司的好糊弄?”
自己现在确实在暴民曾经占据的村子中,吹嘘一下也不为过。可“斩首十数”就不是那么容易糊弄了,陈茂深上哪儿去弄首级给考功司的人查验?
“兵宪只管发大捷战报,至于首级嘛……无需兵宪担心。”毛世山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文官出身的陈茂深,对历朝历代军中皆有“杀良冒功”之事,略知一二。只不过他一直天真的认为,眼下这种事,只会出现在辽东、陕甘等九边之地。
当毛世山隐晦的暗示时,他才恍然大悟,为了升官发财,军中之人的手段更加血腥,更加没有人性,这与所处何地,没有任何关联。
而在毛世山眼里,陈茂深的走神,却成了默许,心中暗喜。
“兵宪可命文字机宜起草战报,下官去去便来。”生怕陈茂深反悔,毛世山想趁热打铁,先把事情做下,即便陈茂深反悔,只要木已成舟,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夜已深,连带民夫,两千多人,把整个木民村变成了一个大军营。村中的空地上,搭起了大大小小的许多帐篷,几堆篝火旁,挤满了人。村中的晒谷场上,一堆大大的篝火,这里围坐的是从南宁府过来的官军。
上百号人挤在一起,有的在喝酒猜拳,有的嬉笑打闹,喧闹的声音,在这夜里传出去很远……
喧闹之下,谁也没注意到,村东头,几间木屋里的哭喊声,以及随后飘散在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拿着幕僚刚写好,墨迹尚未干透的战报,陈茂深盯着油灯的火苗,陷入了沉思……
“兵宪~~兵宪!”毛世山一阵轻呼,把陈茂深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看到陈茂深抬起了头,毛世山扭头,冲花厅外喊道:“拿进来!”
片刻,几个兵丁各自提着一个个布包走了进来,随着他们的步伐,包裹中还不停地往地上滴淌着东西,花厅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暴民的首级已经取来,请兵宪过目!”毛世山打开一个包裹,双手捧到陈茂深面前。
深夜里,一个还在淌着血的头颅,出现在眼前,顿时,陈茂深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惊魂失魄了好一会儿,陈茂深终于定下了心神,依稀认出,这颗头颅,正是方才被带进来问话的王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