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京城,天光如洗。
青石碑静静立在掌医监后院,桑枝缠绕铜齿,嫩叶承露,在晨风中微微颤动,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正轻轻拨动这根跨越百年的弦。
昨夜那一声震彻庭院的长鸣,已随雨雾传遍九城——有人说那是天谴,有人说那是神谕。
但更多的人只是默默记住了那四个字:织者有声。
三日后,宫门诏书落地。
《工造限械令》正式废止。
圣旨明发天下:“凡千工以上作坊,须设医察位,配织脉监测具。”一道前所未有的政令,如利刃劈开百年沉疴。
百姓奔走相告,匠户伏地痛哭。
那些曾被斥为“奇技淫巧”的器械,终于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庙堂之议。
沈知微立于政事堂外廊下,指尖轻抚听诊器冰凉的金属管,目光沉静如水。
所以她没有停。
当夜,她亲拟《织医巡坊制》条陈,呈递内阁并抄送六部。
条文七章二十八条,字字如刀:
——每季巡查,不得少报一人;
——劳损预警即刻换岗,违者重罚坊主;
——织脉带数据封存三年,可作讼案铁证;
——凡阻挠女医入坊者,以“妨害民命”论罪。
她要的不是恩赐,是制度。
五日后,首批百名“织医”从音律织组学堂毕业。
她们多是曾遭毒哑的织女、断指的老匠妻女、或贫寒却聪慧的孤女。
如今身披靛蓝医袍,袖绣银丝脉络图,胸前一枚小巧铜牌刻着“掌医监织察”四字。
她们列队走过朱雀大街,脚步整齐,目光坚定。
百姓夹道围观,有人低声唤:“桑下青鸟来了。”
阿素走在队伍最前。
她曾是苏州最大织坊“云锦阁”中最年轻的提花女工,因识字、擅算被贵人忌惮,一杯哑药毁去声带。
如今她虽不能言,却比任何人都更能听见沉默中的呼救。
她手中紧握一只皮匣,内藏十台新制织脉带,还有一份由沈知微亲授的《首巡章程》。
她的目的地——苏州云锦阁,正是当年焚烧母亲手稿之地。
初秋的苏州,湿雾弥漫。
云锦阁高墙深院,机杼之声昼夜不息,宛如一座永不停歇的巨兽。
坊主周元德闻讯大怒,召集老匠围坐厅堂,拍案而起:“什么‘织脉带’?不过是个测心跳的玩意儿!祖宗传下的规矩,靠的是经验、是手艺!哪用得着这些妖里妖气的东西来指手画脚?她们这是要砸咱们饭碗!”
老匠们纷纷附和,有人冷笑:“女医?哼,还不是那个沈家女人的走狗?前脚放火烧了咱们的机子,后脚就派‘青鸟’来收魂!”
谣言如毒藤蔓延,工人惶恐,坊内气氛剑拔弩张。
次日清晨,阿素率五名织医抵达坊门。
迎接她们的不是茶水,而是横拉的粗绳与满地碎瓷。
数十名织工堵在门口,蒙着口鼻,眼神戒备。
一名青年男子高喊:“滚回去!我们不需要你们假慈悲!”
阿素不语,只缓缓打开皮匣,取出织脉带,逐一佩戴在随行同伴腕上。
而后,她走向最近的一排织机,将一台仪器接入主机震频接口,屏幕亮起,波纹跳动。
就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