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掌医司的朱漆门被叩响。
小德子抱着一摞医案从偏房跑出来,棉鞋踩得积雪咯吱响。
他扒着门缝往外瞧,只见玄色官服如浪,最前头那人腰间玉牌闪着冷光——是太医院的杨瑃。
“沈司主!”小德子转身就往值房跑,撞翻了案头的药杵,“杨大人带了二十多个御医,手里还捧着……捧着一叠烫金册子!”
沈知微正在整理周嬷嬷留下的《守脉堂秘录》,闻言抬眼。
窗纸透进的光里,她看见自己倒影:鬓角沾着墨渍,腰间听诊器的铜管泛着温凉的光。
这是她在掌医司过的第七个雪季,可今日的雪,似乎比往年都要亮些。
“请杨大人去前堂。”她将秘录锁进铁柜,指尖在封条上轻轻一按,朱砂印子便深了几分。
前堂的炭盆烧得正旺,杨瑃进来时,官靴上的雪水在青砖上洇出浅痕。
他身后二十余人依次列队,玄色补子上的“医”字绣得极工整——竟是太医院半数以上的御医。
“沈司主。”杨瑃将手中烫金册子举过眉梢,声音比往日低了三度,“前日在贵司见那双心律图,某彻夜难眠。我等拘泥古法,竟不知脉象与音律可成表里。”他翻开册子,内页是密密麻麻的宫商角徵羽与脉象频率对照,“这是《脉象音律对照表》初稿,愿与掌医司共建‘五音诊法’。”
沈知微接过册子,指尖扫过墨迹未干的“宫音应心,商音应肺”,抬眼时正撞见杨瑃眼底的灼光。
这个月前还冷笑“铜管子能听出什么明堂”的监察使,此刻喉结动了动:“器械之功,实乃济世新途。某代御医署,向沈司主致歉。”
满室玄色官服齐齐下拜。
小德子抱着双心律图从后堂跑出来,画轴展开时,雪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图上的波形如江河奔涌。
“司主,您前日说要题字!”他将笔塞进沈知微手里。
沈知微执笔的手稳如磐石,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医者所求,非辨忠奸,而在察微防变。”
“好!”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喝彩。
是个年轻御医,面上还带着未褪的青稚,“原来心跳也会说谎,而她……能让它说实话。”
话音未落,前堂的门被轻轻推开。
赵六裹着一身寒气进来,玄色东厂飞鱼服上落着细雪,腰间银牌撞出轻响。
他走到沈知微身边,将一封密信塞进她掌心,垂眼道:“提督昨夜归衙,今早西直门外跪了半城百姓。”
沈知微拆开密信,字迹是赵六特有的瘦金体:“岭南贬官书房搜出针控死士名册,首名‘阿昭’。”她指尖微顿——那是谢玄的幼名。
“他们想用过去的碎片杀死现在的他。”她将密信递给赵六,声音轻得像雪,“涉案人员一律贬为苦役,轮值女医堂清扫,每日亲观剖腹产全程。”
赵六接过信时,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
他垂眸应“是”,余光瞥见沈知微袖中露出半截红绳——那是谢玄前日送的护甲绳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