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0章 星汉耀征途(2017年6月30日)

夏夜的风,带着燕山山脉特有的草木清气,拂过国家天文台兴隆观测站的山巅。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与光害,苍穹如墨,星河璀璨,仿佛亿万颗碎钻被一只无形巨手撒落在深邃无边的天鹅绒上,流淌成一条横贯天际、触手可及的银练。银河,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壮丽地展现在眼前,无声地诉说着宇宙的浩瀚与永恒。

观测站主楼顶层,一个设计简约却视野极佳的露天平台上,此刻静立着数人。平台边缘,巨大的郭守敬望远镜(LAMOST)的银白色圆顶在星光下泛着冷冽而神圣的光泽,其内的镜片阵列正悄然转动,如同沉默的巨眼,贪婪地汲取着来自亿万光年外的微弱光芒。

李玄策站在平台中央,背对着灯火通明的室内,整个人几乎融入了这片深沉的夜色。他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中式立领外套,身形挺拔如松,仰望星空的侧脸在微弱的背景光下勾勒出沉静的轮廓。夜风撩起他鬓角几缕早生的华发,他的眼神深邃,映照着漫天星辰,仿佛能穿透那无尽的虚空,看到更远的未来。

他的身旁,站着精神矍铄的李长庚。老人穿着一件舒适的羊毛开衫,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同样投向深邃的宇宙,带着科学家特有的探究与敬畏。他的手中,习惯性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石镇纸——那是他归国时,一位老友所赠,象征着根基与沉稳。

稍后一点,是风尘仆仆赶来的周卫国。他刚从南方一个重要的港口安全协调会议结束便直飞至此,身上还带着旅途的疲惫,但此刻,在星空的洗礼下,那份疲惫似乎也被涤荡一空。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望着星空,眼神复杂,有对宇宙的震撼,也有对肩上责任的凝重。他的思绪,或许还停留在那些精密计算着风险、确保“丝路新程”货轮安全通航的日日夜夜。

方清墨、李念墨和李天枢也在。方清墨站在李玄策稍侧后方,一袭月白色的改良旗袍外套着薄开衫,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丈夫的背影上,又时而望向星空,带着科学家对未知的向往与妻子对爱人深沉的理解。李念墨则挽着母亲的胳膊,年轻的脸庞在星光下熠熠生辉,眼神里充满了对父亲所描绘的宏大图景的憧憬与向往。李天枢,这个安静得有些异乎寻常的少年,独自坐在平台角落一个观星用的矮凳上,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头,清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银河的中心,仿佛在倾听星辰的低语,又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存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夜风吹动他额前柔软的碎发,那专注的神情,带着超越年龄的深邃。

平台一角,一台便携式的高精度天文望远镜静静架设着,镜头指向天鹅座方向一个着名的星云。周围散落着几把舒适的户外椅和一张小圆桌,桌上放着保温壶和几只素雅的茶杯,淡淡的茶香混在夜风里,若有若无。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掠过山巅,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夜鸟的清啼,以及望远镜内部极其细微的伺服电机运转的嗡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人类渺小的身影与亘古不变的星空默默相对。

半晌,李玄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父亲、妻子、儿女、曾经的老同学、如今并肩作战的战友。他的脸上没有激越,只有一种阅尽千帆后的平静与通透。

“半年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的夜空,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荡开涟漪,“从年初长安街的落雪,到今夜兴隆山的星河,倏忽而过。”

他向前踱了两步,停在露台边缘,眺望着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的城市灯火群。那点点人间烟火,在浩瀚宇宙的背景下,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顽强。

“这半年,”他继续道,语气平缓而有力,像是在梳理一本厚重的书卷,“我们做了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