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河灯方程式(9月5日19:00)

秦淮河的水,在这个初秋的中元夜,被万千灯火煮沸了。夕阳最后一抹酡红刚刚沉入西天青灰色的帷幕,两岸已然次第亮起暖黄的灯火,映得河水浮光跃金,像一条流动的琥珀带子。游船画舫的轮廓被勾勒出来,雕梁画栋间传来隐约的丝竹和笑语。空气里,是千百盏河灯燃烧时逸出的独特气味——混合着浸透桐油的厚纸板、新鲜采摘还带着水汽的荷花荷叶清香,以及街头小摊上飘来的桂花糖芋苗、鸭油烧饼的甜香与咸鲜,还有无处不在的、属于人潮的温热气息。

李玄策牵着李天枢的小手,慢慢走在夫子庙前人头攒动的青石板路上。他换下了平日常穿的深色公务夹克,只着一件半旧的浅灰细麻盘扣唐装,手里提着一盏素净的竹骨白纱灯。李天枢则兴奋得小脸通红,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个小小的、他自己笨拙糊成的荷花灯,粉红的花瓣有些歪斜,却透着稚拙的欢喜。

“爹爹快看!那个灯好大!”小天枢指着河心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那舫上,一群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盏盏特制的硕大荷花灯放入水中。这些灯显然经过精心设计,花瓣舒展,形态逼真,更奇妙的是,当它们在水中聚拢、随波轻荡时,灯芯位置发出的不同色光,竟在水面上隐隐投射出一个巨大的、不断变幻的二维码轮廓,引得岸边人群啧啧称奇,纷纷举起手机尝试扫描。

“是航天科普,”李玄策目光扫过画舫上悬挂的“追梦九天,科普同行”的横幅,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用老祖宗的花灯,讲头顶上的星辰,倒是有趣。”他俯身对儿子解释,声音在喧嚣中显得沉稳清晰。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与周遭热烈烟火气格格不入的金属腥气,猝不及防地钻入李玄策的鼻腔。他脚步微微一顿,常年行走于无声战场的直觉瞬间绷紧。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气味源头,精准地投向不远处一个毫不起眼的河灯小摊。摊主是个中年男人,面容普通,穿着本地人常见的深蓝褂子,正低头忙碌着,动作麻利地为顾客的荷花灯添加灯油。他舀油的竹勺每一次深入油桶再提起,手腕都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刻意的稳定,倾倒油液的速度也均匀得近乎机械。

李玄策不动声色地牵着天枢靠近了几步。他佯装挑选河灯,目光却凝在摊主那只提着油桶的手上。桶壁外侧,靠近桶底的位置,沾着几点极其细微的、近乎深蓝的粉末。那粉末在周围暖色灯火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非自然的金属光泽。这绝非寻常灯油该有的东西。

“老板,来一盏荷花灯。”李玄策的声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外地口音,随意自然。他递过钱,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摊主递来的那盏新灯,指尖传来的触感除了纸板的粗糙,更有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磁性吸附感——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微小铁屑在灯油里沉睡。

摊主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玄策拿起灯,并未立刻点燃,反而像是不经意般,用细长的苇杆尖端,对着灯罩底部一个不起眼的折角处,轻轻一挑。“嗤啦”一声微响,极其细微,瞬间淹没在周遭的喧闹里。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小裂口绽开。几乎是同时,一股比刚才浓烈数倍的金属腥气骤然逸出,一滴粘稠、颜色深于普通灯油、隐隐泛着蓝黑光泽的油液,顺着苇杆滑落,滴在了脚下被打磨得光滑温润的青石板上。

李玄策的眼神骤然冷凝如冰。他立刻蹲下身,仿佛只是鞋带松了。就在这俯身的瞬间,他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探入微凉的秦淮河水,指尖蘸起一点河水,迅疾无比地在潮湿的青石板上划动起来。水流蜿蜒,留下深色的湿痕,快速构成一个简洁而有力的数学表达式:ΔB = k (H + M) sinθ。

“天枢,看,”他低声唤儿子,声音异常平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盖过了周遭的嘈杂,“这是沈括沈梦溪先生在《笔谈》里写下的秘密,他说‘磁针指南,然常微偏东,不全南也’。古人只道是天地之理,今日我们却知道,这‘偏东’里藏着的,正是此地此刻,有人强加给咱们的‘干扰项’!” 他的手指精准地点在表达式中的“M”上,目光如电,再次扫过那个油桶和摊主平静得过分的手腕。水痕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微的光,那公式仿佛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与这流淌千年的河水、飘荡的河灯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小天枢似懂非懂,大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划下的符号,又看看那滴诡异的灯油,小眉头紧紧蹙起,带着孩童特有的敏锐直觉。他忽然伸出小手指向河面东边靠近一处古老角楼的方向,那里灯影幢幢,交织成一片迷离的光网:“爹爹,那边…有好些小小的黑影子,在偷偷吃光!它们…好饿的样子!”

稚嫩的话语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在李玄策心中激起更深的涟漪。孩子眼中看到的“吃光的影子”,与那公式中代表干扰磁化强度的“M”,瞬间在他脑中重合!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穿透重重光影,锁定东角楼那片被密集河灯和岸上霓虹映照得格外绚烂的水域。光影在水波中扭曲、重叠、折射,形成复杂交错的明暗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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