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的黎明来得格外艰难。灰白色的天光吝啬地洒在连绵的废墟上,仿佛也被这无边的伤痛压得喘不过气。风,依旧带着高原刺骨的寒意,呜咽着穿过断壁残垣,卷起尚未落定的尘埃和零星雪粒。今天是4月20日,全国哀悼日。
整个营地笼罩在一种沉静而巨大的悲恸之中。鲜艳的旗帜降下了半旗,在寒风中沉重地低垂。帐篷间穿梭的人们,无论救援队员、医护人员、志愿者,还是幸存下来的藏族同胞,都默契地放轻了脚步,压低了声音。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更深的是那份无法言说的沉重。上午十点将至,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将与全国一同默哀。
方清墨站在一处相对高些的断墙边,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她鼻梁上的眼镜片蒙着一层薄薄的寒气,镜片后的眼神,是科学家惯有的冷静,却也掩不住深切的哀伤与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通讯,是此刻重建和抚慰伤痛的生命线,而灵能干扰的余波如同无形的蛛网,依旧缠绕着这片高原,让常规的通讯手段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
在她脚边,散落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铜碗、陶罐,还有一些牧民家中常见的酥油灯盏。旁边,一个打开的金属箱里,整齐码放着许多拇指大小的玻璃胶囊,里面是微微发亮的淡金色粉末——这是她实验室特制的纳米荧光剂,原本用于生物标记追踪,此刻却有了新的使命。
她蹲下身,动作轻柔而专注。她小心地拿起一盏略显陈旧、边缘有些磕碰的酥油灯盏,用长柄勺舀起温热的、带着浓郁奶香的液态酥油,缓缓注入灯盏中。然后,她取出一颗胶囊,用镊子小心夹破,将那些闪烁着微光的金色粉末均匀地撒入酥油之中。粉末遇油即溶,淡金色的酥油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柔和、温润的辉光,仿佛将高原的阳光浓缩在了这一盏小小的灯里。
一盏,两盏,三盏……她亲手调和、点亮。微弱的酥油灯,在灰暗的晨光中,像一颗颗坠落的星辰,努力驱散着阴霾。
“方院士,您这是……”一个清脆带着高原口音的声音响起。是央金,那个前几天在废墟里被救出的藏族少女。她穿着志愿者分发的新棉衣,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稚气和哀伤,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物件——一个磨损得油光发亮的老旧转经筒,那是她爷爷留下的遗物。爷爷没能等到救援。
方清墨抬起头,看到央金和她怀里的转经筒,眼神温和:“央金,我在试着用光传递信息。就像……”她指了指远处临时指挥部里闪烁不定、信号杂音极大的通讯屏幕,“我们需要更稳定的信号,把这里的声音传出去,把外面的希望传进来。”
央金似懂非懂,但目光被那些散发着温暖光芒的酥油灯深深吸引。她走上前,学着方清墨的样子,也拿起一个陶罐,小心地注入酥油,撒入粉末,点亮。柔和的辉光映亮了她年轻却过早经历沧桑的脸庞。
“光……能传信?”央金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转经筒。突然,她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方院士,爷爷说,转经筒每转一圈,就是念了一遍经文,心意就能传到佛祖那里!那……那它能不能帮我们把信号传得更远?让光也转起来?”
方清墨微微一怔,随即,一种巨大的惊喜和感动涌上心头。她看着央金怀里的转经筒,又看看地上那些散发着微光的灯盏,一个绝妙的构想瞬间成型。
“能!”方清墨肯定地回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她立刻找来工程师和技术员,指着转经筒的核心部分:“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可以高速旋转的轴承!把光源固定在轴承上,让它旋转起来!央金的想法太棒了,旋转的光源可以形成特定的、稳定的光信号序列,就像灯塔!”
工程师们立刻领会,但随即面露难色:“方院士,原理没问题!但这里……上哪找符合精度要求的高速轴承?临时调运也来不及啊!”
消息迅速传到了临时指挥部。李玄策正站在一张巨大的灾区地形图前,眉头紧锁,听着各地汇总的救援难点和通讯阻断情况。他右臂的伤口被厚实的纱布包裹着,外套袖子下隐隐透出绷带的轮廓,脸色因失血和连轴转的疲惫而显得有些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听到关于轴承的难题汇报,他立刻转身,目光扫过地图上某个点,没有半分犹豫,拿起加密通讯器,声音沉稳有力:
“联系西京,找周卫国。告诉他,我需要‘老地方’仓库里,编号‘S-1998-铁柱’的那批备用轴承,立刻空运玉树,最高优先级!”
命令简洁明确,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旁边的参谋人员立刻记录执行。李玄策放下通讯器,目光重新落回地图,手指在几个通讯盲区点了点:“通讯恢复是当前神经中枢。方院士那边需要什么,全力保障。另外,通知后勤,所有能收集到的酥油,优先供应给方院士的‘灯塔’计划。哀悼日,我们要让这片土地的声音,清晰地传出去,让同胞的关怀,准确地落进来。”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整个指挥部原本有些焦灼的气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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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的另一侧,靠近一处清理出来的空地。李天枢正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志愿者少年一起,吭哧吭哧地忙碌着。他们面前,是用从废墟中仔细挑选出来的、相对笔直的钢筋,还有各种规格的螺丝、铁箍。图纸?没有图纸。李天枢手里只有一根粉笔头,时不时在地上勾画着一些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线条和角度。
“天枢哥,这……能行吗?搭信号塔?”一个脸上沾着灰的少年看着地上那堆看起来杂乱无章的钢筋,有点怀疑。他们都是中学生志愿者,满腔热血,但对工程技术一窍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