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的冬夜,风像裹着冰碴子的砂纸,刮得人脸生疼。劝业场后身那条窄巷深处,“聚友轩”鼓曲社的灯牌在寒风里明明灭灭,透出昏黄的光晕和一丝夹缝里求生的暖意。推开那扇厚重的棉布帘子,一股混杂着旧木椅、热茶、劣质烟草和淡淡霉味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瞬间糊住了眼镜片。小小的厅堂里挤满了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票友,棉帽围巾捂得严实,捧着搪瓷缸子,眼睛紧盯着前面那个小小的台子。
台上,一老一少。拉三弦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叫小顺子,师承津门名家,此刻额角却见了汗,手指明显发僵。旁边敲八角鼓的是他师父,马三爷。马三爷年逾古稀,瘦得像根风干的竹竿,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大褂,稀疏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手下的鼓点原本该是《丑末寅初》里那轻快跳跃的晨光熹微,此刻却因徒弟弦音的滞涩而显得磕磕绊绊,失了韵味。台下有轻微的骚动和叹息。
“稳住喽,顺子!”马三爷压低了嗓子,带着津门特有的口腔,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徒弟颤抖的手指。他知道,孩子是让这连日的怪天气和场子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给魇住了。天地间那股无形的压力,连他们这些凡夫俗子都感觉得到心头发慌。
小顺子脸涨得通红,手下更乱,一个高音没上去,琴弦“嘣”一声脆响,最细的那根应声而断!弦梢像垂死的蛇,无力地卷曲着。
台下一片哗然。小顺子僵在那里,脸瞬间褪尽血色,眼里涌上绝望。
就在这尴尬死寂的瞬间!
马三爷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睁,爆发出一种近乎凌厉的光!仿佛被某种沉寂已久的本能唤醒。他不再看徒弟,腰杆倏地挺直,枯瘦如柴的右手高高扬起,手中那对磨得油亮的鼓键子,挟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朝着心爱的八角鼓鼓面,重重地、狠狠地砸了下去!
“咚——!!!”
一声爆响,石破天惊!仿佛不是敲在蒙皮上,而是直接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坎上!整个鼓曲社的空气都为之一震,灰尘簌簌落下。
这一声鼓,带着马三爷唱了一辈子曲儿的魂儿,带着他对这行当骨子里的敬和爱,更带着一股被逼到墙角、誓要挣个活路的狠戾!
异变,就在这声绝响中骤生!
那沉重的鼓点余音未散,竟在昏暗的灯光下凝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边缘泛着幽蓝冷光的、巨大而锋利的剪刀虚影!剪刀开合无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滞碍的决绝,“咔嚓”一声,凌空剪过!
目标,赫然是小顺子手中那把断了弦的三弦!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撕裂锦帛般的锐响!三弦上剩下的两根完好琴弦,竟被这无形的鼓点剪刀,凭空剪断!三根断弦颓然垂落,如同被抽去了筋骨。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得张大了嘴,忘记了呼吸。马三爷自己也愣住了,举着鼓键子的手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三根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