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长长吁了一口气,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拿起靛蓝布,准备开缝。
“娘…”安儿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孩童特有的好奇和一种想要靠近的渴望。他挣扎着,裹着破被坐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沈微婉停下动作,看向儿子。安儿的大眼睛亮亮的,不再是病中的浑浊和恐惧,而是充满了对母亲手中“神奇”动作的探究。他抱着布老虎,一点点挪到炕沿,小脚试探着伸下炕,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冻得一哆嗦,却依旧固执地朝着母亲身边的光斑挪了过来。
沈微婉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巨大的酸楚和暖流交织。她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盘坐的身体微微侧开一点,在冰冷的泥地上腾出一小块相对“温暖”的位置。
安儿抱着布老虎,小心翼翼地挨着母亲坐下。冰冷的泥地冻得他小小的身体又是一颤,但他立刻被母亲手中那枚闪着月光的针和膝头灰扑扑的碎布头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仰着小脸,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沈微婉重新拿起靛蓝布和针。针尖对准布边,用力刺下!
“噗!”
针尖艰难穿透硬布,发出沉闷滞涩的轻响。她拉扯着麻线,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牵动着断裂的肋骨,带来沉闷的钝痛。每一次穿刺、拉扯,都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指尖被粗粝麻线摩擦的刺痛。
安儿安静地看着。月光下,母亲佝偻枯槁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岩,布满伤痕的手在清冷的月辉中缓慢而坚定地移动。那枚小小的针,带着灰扑扑的线,如同最倔强的藤蔓,在硬挺的布面上艰难地攀爬,留下歪歪扭扭、却连绵不断的痕迹。
小主,
他看着母亲因用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汗水混着月光在她枯槁的鬓角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看着那布满裂口的手指被麻线勒出的红痕和偶尔渗出的细小血珠……
时间在无声的、缓慢的针线穿梭中流淌。寒风在门外呜咽,土屋如同冰窖。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依偎在冰冷泥地上那片破碎的月光里,构成一幅奇异而温暖的剪影。
沈微婉缝完靛蓝身体的一边,需要换另一块稍小的土黄色布片做“花纹”。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放在腿边的布堆。
一只冰冷瘦小的小手,却比她更快一步。
安儿一直安静地注视着母亲的每一个动作。他看到母亲的目光投向那堆碎布,小小的身体立刻往前倾了倾,伸出那只没有抱着布老虎的手,极其笨拙地、却异常准确地,从那堆灰扑扑的布头里,捻起母亲需要的、那块土黄色的布片!
他小小的手指冻得通红,捻着那冰冷的布片,如同捻着一片珍贵的金叶子。他仰起小脸,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母亲,带着一种无声的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被认可的紧张。
沈微婉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巨大的暖流如同熔岩,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疲惫和痛楚!她看着儿子冻得通红的小手,看着那块被准确递到眼前的土黄布片,看着孩子眼中那纯粹的、想要帮忙的亮光!
“安儿…真…真好…”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她极其缓慢地、极其郑重地,如同接过最珍贵的贡品,用自己那只同样布满伤痕的手,接过了儿子递来的布片。
指尖相触的刹那,冰冷与冰冷碰撞,传递的却是世间最滚烫的暖意。
安儿的小脸瞬间绽放出无比明亮、无比满足的笑容!嘴角高高扬起,小小的酒窝在清冷的月光下清晰可见!他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壮举,小小的身体因兴奋而微微颤抖。他不再仅仅是个需要保护的病弱孩童,他也能“帮”到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