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有些惊异。
他自认自己的一手书画皆有其妙,旁人想要临摹是难上加难,能够临摹的惟妙惟肖者,天下少有。
“不过,大伏崇天帝还是皇子时,书法笔墨就名传天下。
甚至那位书圣也曾经赞过崇天帝,说他的笔墨书画,可画下又一座惟妙惟肖的人间。
这般的人物,临摹我的青山长河图,倒也算不得难。”
陆景一边思索,一边恭敬行礼。
“青峰如刀,长河如剑,与你的所作所为,倒是却有几分契合。”
崇天帝转过头来,凝视着陆景道:“你杀那头太冲海的老龙倒也无妨,可既然盛次辅等朝中大臣已经定罪五方海,你再斩他头颅,就难免伤了大伏朝堂的脸面。
正因如此,你杀老龙时,我特意令苍龙奴遮住九楚山,让你能悄无声息的杀他。
你倒好,又带着天龙尸骨入玄,敲了宫前的鼓,偏偏就要弄得人尽皆知?”
崇天帝语气并不严厉,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作案前坐了下来,又如往前那般翻开一道奏折。
陆景看着这位身穿玄衣,长发落于肩头,面容极为沉静,眼神也如一处深渊一般深邃的崇天帝,忽然想起观棋先生曾经与他说起的那番话。
“大伏崇天帝、北秦大烛王,乃是当今人间最具权势者。”
“而我陆景,便被崇天帝选为棋子……细数过往,鹿潭机缘也罢,龙属恶孽也罢,甚至河中道大难、九楚山上斩龙……
这诸多事,也许都是这位大伏圣君在磨砺他的棋子。”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又想令我做什么?”
陆景低着头,心中思绪纷乱。
炎序皇子还屡次偷眼瞧着眼前的陆景。
过去二三息时间,崇天帝忽然抬头道:“你的胆魄,越发盛了。”
陆景听到崇天帝这番话,忽然觉得有些烦闷。
他仍然低着头,身躯不动,却开口道:“圣君看中的,无非是陆景之天资、胆魄。
陆景腰间配着刀剑,若是该拔刀时不拔刀,该杀头时不杀头,有岂能如圣君之意?”
炎序皇子听到陆景的话,慌忙低下头来,不明白陆景先生为何这般胆大。
可令他意外的是,陆景的话这般僵硬,崇天帝却好像并不生气。
这位大伏圣君嘴角甚至露出几分笑容来,道:“你能映照太白、天王两颗星辰,能够入天关、见帝星,便足以证明太冲龙君死在你的剑下,不失为一件好事。
若你能长成参天大树,我绝不吝于用世间最好的泉水浇灌你。”
“只是,你斩太冲龙君一事,本应当更悄无声息一些。”
“圣君,若有功当雷声震于天下,以震慑天下妖孽。”陆景元神上,那一颗无畏剑魄熠熠生辉,他想起观棋先生说过,既然是棋子,既然是圣君手中的长刀,就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已然沦为了棋子、长刀,又何必那般谨小慎微?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声音清澈,有条不紊道:“陆景杀太冲龙君,既为私,也为公,既为养自身元神、养自身斩不平的扶光剑气,也为了知行合一,让这人间那些奸恶之辈不至于那般有恃无恐。”
“若是陆景配刀夜行,斩太冲龙君而不显于人前,我这把刀……又岂能更锋锐?”
崇天帝有些惊奇的看着陆景。
上一位敢这般直面于他,敢这般据理力争的人物,如今早已不在太玄京。
“商旻说过,我握不住这把刀?”
崇天帝嘴角的笑意越盛。
三十六年云月逝去,天下可以出一柄更胜商旻的利剑,却再无法出另外一位商旻。
“天下,没有我握不住的剑。”
“商旻也罢、鹿潭也罢……陆景亦是如此。”
崇天帝思绪便如云雾,当那云雾流逝而去,原本坐在桌案上的崇天帝忽然起身,询问道:“你想要什么?”
陆景有些意外。
崇天帝笑道:“既然你想变得更锋锐一些,我不妨在你淬火时,为你添上一把柴火。
你……想要什么?”
此时此刻,太玄宫以外的人们都在猜测着,杀了太冲龙君的景国公陆景究竟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可他们却不知,此时的陆景正站在太先殿中央,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圣君在上,臣……需要一把更好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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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