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便见得一人,二十上下,四条眉毛,着一袭宽松的衣衫,提着个灯笼,从酒楼内的楼梯上缓步而下,继而又穿过大堂,来到了大门外。
“呵呵呵……”孙亦谐瞅见外面站了二十多人,而他自己就一人,却也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眉开眼笑地就走到了马车旁那二人跟前,随手把手中的灯笼杆儿夹在腋下,再抱拳冲那比较年轻的一位笑道,“敢问这位兄台,是否就是慕容公子啊?”
虽然那个年头也没个照片啥的,但因为慕容籍的体貌特征比较好认,所以孙亦谐只是事先听了别人描述,再凭他的眼力劲儿扫一扫,便很轻易地从人群中辨出了慕容籍。
“正是。”慕容籍回这俩字儿时,语气不屑,神色傲然,明显就是一副要来吵架的样子,且回完他就立刻反问道,“你是孙亦谐啊?”
慕容籍也是初见孙亦谐,不过关于对方的形象,他那耳朵里也是早就灌满了,故有此一问。
“没错,就是在下。”孙亦谐仍旧是面带笑容,好似对方那不客气的态度一点儿都没让他不悦,“孙某久闻慕容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器宇轩昂……幸会幸会。”
“嗯?”听到这第二句,慕容籍就愣了。
他当时心里就在嘀咕:不对吧,我砸了他的酒楼、闹了他的鱼市、又坏了他们孙家那么多买卖……他约我出来理应要兴师问罪啊,但这会儿他怎么跟我这么客气呢?我明明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啊?
“呃……啊,幸会,幸会……”话都到这儿了,慕容籍又不能不接,于是他在稍微迟疑了两秒后,还是选择了客气回去。
这就是所谓“伸手难打笑脸人”呐,人家好端端跟你打招呼,说的又都是褒奖你的好话,你总不能回他一句“你才是人中龙凤,你们全家都人中龙凤”吧?
“慕容兄,这外边儿风大,要不咱先上楼,坐下再聊?”孙亦谐说着,就侧过身,做出要引路的姿态。
慕容籍闻言,与刘明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才沉声回道:“行,孙兄请。”
“请。”孙亦谐应了声,就提着灯笼走到前面,开始领着慕容籍、刘明、以及那二十名精英打手往楼上去。
这西湖雅座的布置,咱前文书虽有提过,但您多半是忘了,我这儿便稍微再提一嘴……就是说呢,这酒楼的下边儿两层是给一般客人堂吃用的,上边儿那两层则都是雅间儿。
初一那天慕容籍带着手下来砸店时,并没有去动三楼和四楼,因为他很清楚,那天楼上雅间里坐的人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在楼下砸店树威可以,直接上去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就没有必要了,毕竟他以后要把“欢弈阁”开到杭州来,还需要楼上这些达官显贵的捧场和支持呢,万一结仇就不好了。
也正因如此,眼下孙亦谐正带着慕容籍等人前去的四楼,还是完好无损、可以正常接待客人的。
“慕容兄,这边请。”不多时,孙亦谐便领着众人来到了那间名为“达芬奇密码”的雅间门口,随即就停下了脚步。
这一刻,慕容籍通过该房间那敞开的房门朝里看去,发现屋内已然站了两个人。
一个,是头上还缠着绷带的薛推。
另一个,则是脸上还有伤没痊愈的唐维之。
“哼……原来如此,搁这儿等着我呢。”慕容籍见得此二人,心中反倒是安稳了一些。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刚才这一路上来时,慕容籍总觉得孙亦谐对他的态度实在太好了,这非奸即盗啊,故而他一直提防着楼梯和走廊的暗处会有人冲出来暗算自己。
跟在慕容籍身旁的刘明,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然而,两人提防了半天,神经持续紧绷着,却根本没等来任何的危险,这让他们越发不安起来……
好在,此刻他们瞧见了薛唐这两名砸店事件的受害者,这下他们就“懂了”——原来姓孙的这小子并没打算跟我们开战,他就是想拿前些日子的那点事儿跟我们谈谈条件,然后让那两个被我们打伤的下人当场哭哭惨,以此多讹些利益罢了。
经常出去进行江湖谈判的慕容公子和刘明,对这种套路再熟悉不过了,所以他们瞬间就下了判断,觉得孙亦谐也是这个路数。
“本以为是‘鸿门宴’,结果却是‘和头酒’……”迈步进屋时,慕容籍已在心中暗笑道,“呵……也罢,至少算个识时务者,知道和我们慕容家作对没好果子吃……那行吧,本少也看在你是个聪明人的份儿上,给你几分薄面,只要今后在这杭州地界你别挡咱们慕容家的财路,前几天发生的那些事,我也可以多少赔你几个钱。”
还没落座呢,慕容籍就已在心中把自己今天谈判的底线都想好了。
胸有成竹的他,还冲刘明看了一眼,仿佛是想用眼神炫耀一下自己已经看穿了一切。
“嗯……慕容兄,外面这些位……”孙亦谐见只有刘明跟着慕容籍进屋了,其他人都在门外走廊里站着呢,故试探着问道。
“啊?”而慕容籍也是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今晚自己这阵仗,有点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