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又看了半晌,突然扬声喊:“将军夫人,别再打了,将军都被你给打死了。”
愤怒的柳英压根就没回神,还是她边上的丫鬟拼了命上前阻止,挨了两下之后,总算叫醒了主子。
柳英茫然坐倒在地上,抬眼去看鲜血中的一动不动的陆守凯,良久后,她颤着手指去试探他的呼吸,半天摸不到,她吓得不停往后挪:“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他本来就那么弱……一点都经不起打……我都没怎么下重手呢……腊月,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她一把揪住自己的丫鬟:“我下手很轻的,是他自己扛不住,我没有杀人!”
陆守凯先前伤了要害,后又五脏受损,紧接着还大受打击,又急又气夜里睡不好。能够活着,纯粹是有好药吊着,还有他身边的人忠心伺候。
柳英脾气暴躁,她动手的时候没人敢上前。边上亲卫虽然担忧,却也没有阻止。毕竟,眼瞅着陆守凯就要不行了,而等他死了之后,他们还是将军府的亲卫……这种时候去阻止柳英,惹得柳英生气,怕是会死在陆守凯之前。
亲卫们都以为柳英只是发泄一二,若是守在边上看着主子被打却不阻止不像话。几人都避到了拱门之外。听到里面柳英的尖叫声,这才察觉不对。回来时,陆守凯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大夫被找了来,但大夫是人,并不是能起死回生的神仙。
看见大夫摇头,亲卫心里一沉,柳英浑身乏力地坐倒在地,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杀了陆守凯!
柳英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过去的几年中,她真的很喜欢这个男人,将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夫妻俩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她想不通。
这件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林大人的,等他赶回来时,陆守凯已经被挪到屋中梳洗过后穿戴一新,而院子里的那滩鲜血早已被扫得干干净净。
柳英站在了楚云梨面前:“陆将军是畏罪自杀,你得帮我作证!”
楚云梨点头:“我明白。”
“所有园子里的人都会这么说,你若和他们说辞不同,倒霉的一定是你。”柳英粗暴地威胁了两句,摆了摆手:“走吧。”
林大人面对这般情形有些无措,他哪能想到出京城时活蹦乱跳的陆将军转瞬就没了性命?
如今,只能将尸首接走。
林大人挺会替人考虑,念及陈倩雪一个女子还要照顾孩子,又不是京城的人,只让人帮她录了口供。
楚云梨并没有按照柳英所说那般,说陆守凯是畏罪自杀,只说当时柳英盛怒之中,对他动了手。
“当时她很凶,周围的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避开,就连陆将军的亲卫也是如此。”
林大人听到他的这番话后,又拿出了园子里其它下人的口供,包括那些亲卫所言……那些全都是另一番说辞。
他沉吟了下:“本官回京之后,会如实将这些交与刑部,若他们需要你亲口作证,大概会麻烦你跑一趟。你放心,应该会有人来接你,也会将你送回来。按理说,本官得带你一起走,不过,京城那边催得急,这一次得赶路,你带个孩子不方便……”
楚云梨对此接受良好,一点异议都没,又道:“关于将军夫人对将军动手这事,看她那么顺手,应该不止这一回。”
林大人颔首:“本官会将这事同样告知刑部。”
关于林大人来了又走的事,好多人是第二天才得知的。至于陆守凯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知道的人不多。
翌日一大早,陈老爷就到了楚云梨的院子里。
“发生了何事?为何将军走得这么急?”
对着陈老爷,楚云梨没什么好隐瞒,说了陆守凯冒领他人军功才做了将军的事,还说了他被柳英打得奄奄一息离城时已经断气的事。
陈老爷瞪大了眼:“人死了?”
楚云梨面色平淡:“死了。”
陈老爷半晌回不过神来,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怎么就死了呢?好多人还说陆将军给咱们城里争了一口气呢。”
楚云梨好奇问:“他才二十多岁,就做了勇武将军。你就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
陈老爷摸了摸鼻子:“这世上总有聪明又运气好的人。陆家都已经没法翻身,他却还能被将军看中,这样好的运气,别说只是做将军,哪怕是做侯爷,我也信!”
转而他又问:“既然他已经走了,你要不要搬回家?”
“不回去,我一个人住着挺好。”楚云梨好奇问:“我听说你最近将二哥带在身边?”
提及家里的几个儿子,陈老爷笑容微敛,老大心思不正,他一开始将人撵出去的时候确实有些舍不得,毕竟在长子身上花费了多年的心血。但长子最近一点都不老实,找人来说情就算了,竟然暗地里还想陷害几个弟弟。
陈老爷彻底放弃他之后,并着手开始培养下一任家主,不选不知道。挑了挑才发现老三老四都不像样子,为人自私,有好事跑得比谁都快,发觉事情不对,立刻就溜了。
生意人嘛,机灵点好,但他们这般,难免让人觉得少了几分真诚。挑来挑去,也就青林还行。
“他学得很快。”陈老爷有些紧张地问:“你二哥不行么?”
“行啊。”楚云梨随口道:“您是家主,您愿意交给谁,那是你的事。”
陈老爷沉默了下,半晌道:“陈家传了三百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光景,我真觉得肩上担子很重。尤其是选家主,这要是选得不好,然后我就无颜见列祖列宗。”这些话他压在心里没法跟人说,此刻一个冲动之下说出了口,也觉得跟女儿提这些不合适,转而道:“你还年轻,贺俊风那个混账不值得你惦记,回头要是遇上合适的人,记得来跟我说一声。”
“一嫁从父母,二嫁随心。”楚云梨看着天边的夕阳:“我被陆守凯关了那么久,名声已毁,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我不想被人嫌弃,就这样吧,反正有孩子傍身,将他好好养大,这辈子就值了。”
陈老爷动了动唇,难受地道:“爹没本事,没能护住你。”
陈倩雪哪怕上辈子跟着一起去了京城丢了命,至死都没能回来,也从未怪过父亲。
“不怪你。”只怪陈罗氏不干人事,招惹了祸事拿陈倩雪来堵窟窿。
“我只希望你别原谅夫人。”
“那不会。”陈老爷试探着道:“我最近正在议亲,是李家的旁□□姑娘先前定过亲,有些倒霉婚是没能成,她最是知礼。有机会我会让你们见见。等我娶了妻,她就会死心,应该很快就会嫁人。”
楚云梨无意去见未来的李夫人,反正往后她自己住在这院子里,并不会经常和陈家的人打交道。
陈老爷定下亲事的消息传开之后,别人听过就算了,但陈夫人就跟疯了似的,上门堵人不说,还跑去找那位李姑娘的麻烦。
前者陈老爷还勉强能忍受,听说陈夫人跑去找他未婚妻,他忍不了了,直接派人去了罗家,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女儿。
罗家还有其他即将要出嫁的姑娘,陈夫人干的那些事若是传出去,肯定会影响罗家其他姑娘的婚事。于是,由家主强势出手,直接将她送到了郊外的庵堂之中。
陈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疯狂找人帮自己说情,想要重新回到陈家,但寻了一圈,没人愿意帮她。实在是她干的那些事儿太缺德。
哪有人把已经嫁人的女儿弄回来送到别人床上的?
老鸨子都不这么干了好么?
楚云梨隐约知道陈夫人不老实,却也没放在心上。这天傍晚,面色苍白的江夫人再次登门。
“倩雪,三姐去找我了。”
“然后呢?”对于陈倩雪这个生母,楚云梨就比对陌生人熟悉点。上辈子陈倩雪出事后被带往京城,从头到尾她都没出现。
既如此,那就当做没这个人好了。
江夫人眉心紧皱,苦笑道:“她逼我,若是我不帮她,不将她送回陈家,就要把我当年做的事全部说出去!”
本来呢,姐妹俩互相捏着对方的把柄,一辈子都能相安无事。但如今陈夫人走投无路,且名声已经毁了,最在乎的身份地位都不在,便也豁出去了。
但江夫人不同,她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日子顺遂……她很后悔自己当年冲动做下的事,也真的害怕那些事情传出去后影响她如今安宁的日子。
“那确实挺疯的。”楚云梨好奇问:“你来找我,想让我做什么?”
“你能不能……”江夫人声音艰涩:“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我……我再嫁后,能把日子过成如今这模样不容易,你能不能劝劝你爹,让他重新接纳了三姐?”
“不可能。”楚云梨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如今父亲已经又有了未婚妻,如果他回头去找夫人,将李姑娘至于何地?姑娘家的名声何等要紧,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李姑娘先前就已经被人无缘无故退亲,若再来一回,她这辈子都会毁了。”
江夫人张了张口:“你还是不打算原谅,对么?”
楚云梨不耐烦反问:“将心比心,这事儿摊你身上,你能原谅?”
江夫人:“……”
她苦笑:“我以为你多少会顾念我们姐妹。”毕竟一个是生母,一个是养母。
“抱歉,我帮不上你的忙。”楚云梨想了想又道:“无论你怎么看我,我都不会原谅她。只要有我在,她想回陈家,那是白日做梦。”
言下之意,她不止不会帮忙,甚至是陈夫人有希望回去时还会出手阻拦。
江夫人走时,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回去后,江夫人想尽法子找了好几个挺有威望的人帮忙说和,都没能说服陈老爷。
陈夫人没能如愿,真就如同先前所言那般,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消息传开,江夫人的夫家就跟被闷头敲了一棍子似的,知道她嫁过人,却没想到她曾经还那样荒唐过。
但知道也已经迟了,她进门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两个,看在孩子的面上,总不能真把人给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