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针突然刺破锦缎发出轻微的裂响。江景明低头看着指尖渗出的血珠，在正红色绸面上洇开一点暗色。他不动声色地把受伤的手指蜷进掌心，"二小姐该唤我江师傅。"

顾清如的笑凝在唇角。罩灯里的烛火噼啪炸开一朵灯花，将她映在墙上的影子惊得晃了晃。"你非要这样同我说话？"她突然伸手按住绣架，嫁衣上的金线硌着掌心，"自从上个月父亲说要与陆家结亲，你就躲着我..."

"礼不可废。"江景明起身去取剪线头的银剪，青布长衫扫过绣凳发出簌簌轻响。窗外的桂花香混着雨气漫进来，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清如非要他爬树摘桂花做香囊，结果两人一起摔进花丛里。

那时她抓着他的袖子咯咯直笑，发间沾满金黄的花粒。而现在她指尖戴着翡翠戒指，那是陆家少爷送来的定礼。

"你白认得了我吗？"顾清如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翡翠戒指贴着他突起的腕骨，"我哪里能够像人家有什么配得上你的？陆鸣远留过洋会作新诗，他家开着三家绸缎庄五间银楼..."

江景明猛地抽回手，银剪当啷掉在地上。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嫁衣上扭曲成怪异的形状，那些金线绣的凤凰突然像是要活过来啄他的眼睛。"二小姐说笑了。"他盯着绣架上交颈的鸳鸯，"我不过是顾家雇的绣郎，等这件嫁衣完工就该..."

"江景明！"顾清如突然掀翻了绣架。大红嫁衣委顿在地，缠枝莲纹绞着金线凤凰，像团被揉碎了的晚霞。她胸口剧烈起伏，簪子上的珍珠流苏扫过苍白的脸颊，"十年前你为我摘桂花摔断腿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雇工？我娘去世那晚你抱着我说会永远陪着我，怎么不说礼不可废？"

雨声忽然大起来，穿堂风卷着潮湿的桂花扑进屋内。江景明望着地上那件嫁衣，想起上个月在正厅外听见的话。顾老爷撂茶碗时瓷器相撞的脆响，混着管家小心翼翼的劝告："景明那孩子手艺是好，可毕竟是咱们家下人..."

"清如。"他忽然唤了她的小名，声音轻得像落在窗纸上的雨滴。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逾越主仆的界限，"你知道我每天要绣多少针吗？"他弯腰拾起嫁衣，指尖拂过那些细密的针脚，"九千四百七十三针。每一针都在提醒我，你该配最好的苏绣，最亮的明珠，而不是..."

他的话被突然贴近的温热堵在喉间。顾清如踮脚吻上来时，发间桂花簌簌落在他肩头。翡翠戒指贴着他的脖颈，凉得像腊月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