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帽子输了却好像更开心,鼓着掌还笑出声。
目光里的情绪既像是意想不到,又像是早有预料。
他身处3S序列,感知觉都近乎顶尖,不用系统通报他也能知道谁快谁慢。
“赌盘输掉了。”
疯帽子转了转白礼帽的帽檐,忽然对镜头做了个鬼脸,嬉笑道:
“明明提示了是势均力敌的PK,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会赢?就因为我是个3S?这种可笑的评级只是来忽悠蠢货的哦。”
权珩稍有意外地笑了下,虽然知道疯帽子性情乖张行事癫狂,根本不在乎外界评价,但这么直接怼的行为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衔接者对观众的依赖性并不强,都是观众借助赌盘来捞油水,除了试水时期会被观众卡脖子,平时也威胁不到什么。
愤怒的观众更容易被收割情绪点。
就像是权珩在新世界的黑红路线,割的就是艾丽斯粉丝的愤怒情绪。
新世界女明星的流量红利,不吃白不吃。
“怪不得老头儿会暗示我到这个地图里来。”
疯帽子边说收起“破甲”烙印,浅金眸中盈着笑意,饶有趣味地看向权珩:
“现在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沐镜正走到权珩身边,闻言好奇反问:
“大哥哥的俱乐部首席?”
“嗯,”疯帽子点头,难得露出些嫌弃,“他觉得自己很厉害,什么事情都没有显露出来——但其实各处都是马脚。
“老头儿从来都不会关心我什么时候进入游戏,因为到了期限系统会主动提醒。
“老头儿也不会对我说‘今天有很多新地图,随便选一个’这种话,他只会劝我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努力遏制疯病的发作。”
“这叫发挥主观能动性,”江槿听着点点头,很是赞同,“老人家讲得很有道理——病这种东西不仅要靠药物,尤其是精神疾病,还是要自己努力调整心态。”
“……”疯帽子眨眨眼,还是乖乖“哦”了声,“好的达瓦里氏,我记住了。”
[噗,头一次见疯帽子这么听话]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叫“癫狂绅士”?疯是疯,不守规矩是不守规矩,但“绅士”风度还是有的。只要你不招惹他,疯帽子还是很尊重人的。]
[不懂,怪物不讲究尊老爱幼,怪物只讲究优胜劣汰,强者为王]
[滚蛋,那是你们,我们精灵族可是礼仪大邦!]
[真好笑,礼仪大邦还骂怪?你们精灵族到底是怎么个秩序你们自己最清楚,真礼仪还是假礼仪……啧]
“然后呢哥哥?”沐镜追问了句,他还想知道为什么。
“我要是有心情任意选的话,一定会选Ekhi的六行六列。”
疯帽子垂眸抹掉手上沾染的黑苔,雪白的睫毛轻轻扇了下,“那是我的生日,也是我的幸运日——感谢我的母亲让我这种错误有诞生的机会,我非常爱她,也会永远为她祈祷。”
他说完顿了下,抬眸时又恢复了散漫,“不然我平时哪个地图离得最近,我就选哪个。”
“我知道我会被盯住,”权珩也觉得有趣,“只是没想到怪物派对的首席会把自己的首发送进来。”
毕竟她太过招摇,会不会进入Ekhi也是边域聚焦的热门话题。
“我也没想到,而且他还用了脑波影响我——只不过我的精神早已经不受这些东西的影响了,我只会觉得那只蜜蜂吵闹。只是因为想看他想干什么,所以没捏死而已。”
疯帽子说着,凭空做了个“捏死”的动作。
停在新月神父肩膀的小蜜蜂:
“Σ(っ°Д°;)っ”
吓掉了手中小喇叭。
“嘿,老头儿。”
疯帽子食指和中指并拢,从额角划向前方,对自动聚焦的镜头做了个示意性动作。
“我都说了好多遍了,我是疯子,不是傻子——下次不要关心得这么明显,掺水的假酒一样,真别扭。”
新月神父:“…………”
这都是什么不给家长脸的熊孩子?!
……
“所以,新月神父想让你从这个地图里找到治疗疯病的方法?”
权珩等人继续向山上走。
“嗯,大概是这个原因。”疯帽子无所谓,“不过我的疯病是因为我的序列状态不稳定,要想治疗,就必须找到我想追求的东西。”
“什么?”
“自由啊。”
疯帽子看向天空飞过的鸟,浅金色眸中流露出向往与期盼,盈着一层薄薄的光。
他弯唇笑起来,指着天空,像是孩子炫耀自己的发现:“就像它们一样的自由。”
“鸟儿自由吗?”
权珩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很轻地笑了声,“你为什么觉得它们自由?”
“不知道,但我很喜欢这样的生物,它们让我觉得非常美丽。”
疯帽子思考了下,“或许是因为它们不会被局限到一个小小的地方,可以在看不见边际的天空任意飞翔——我曾经为了学习这些鸟儿,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悬崖上?”权珩捻珠的指尖稍微停滞。
“是啊。我当时摔在了悬崖下的繁华林中,尖锐的石头捅穿了我的腹部,鲜血就像那群留不住的鸟,抛弃了我的身体。
“我躺在草地上,花瓣落在我身上,空气在地面流动,我却无法张开嘴、耸动鼻翼,只能匍匐在地。我在繁花中等待死亡降临,却未曾听见一朵花呼吸的声音。
“所以我不甘心就此死去……当我再意识到自己能动时,就已经被游戏选中了。”
疯帽子垂眸,他的肤色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整个人散出的气息都有种不稳定的易碎感。
3S序列……
序列能力属于游戏衔接的这片诡秘世界,玩家就像是从现实世界到来,被赋予这种权柄争夺权的人类。
序列越高,就越能体会到这处未知领域的疯狂与扭曲,就越容易失去理智,与现实世界脱轨。
权珩想到禁忌女王。
陛下也是3S序列,但她周身的气息平稳而深厚,让人感到强大的同时又感到安心。
如果说禁忌已经站立在这两个世界的晨昏交界,身处衔接未知与已知的平衡点,那疯帽子依旧像这风暴中漂泊的孤船,苦苦寻找着抛锚、稳定船身的时机。
或者说他现在连保持高序列稳定,维持人性与理智的“船锚”都没有找到。
“如果可以,我可以活着,如我所希冀的那样。”
疯帽子伸手接住从狼牙峰上坠落的淡红花瓣——这是新世界特有的树木,开出的花皆为双生,花型像是人类世界的并蒂莲。
“但我找不到任何能够让我在这腐朽梦中活下去的存在,我干涸地等待死亡如同枯木等待水滴坠临,我终有一天会毁灭。”
他雪白的睫毛轻缓颤动,浅金瞳色似乎在这黑夜中闪着微光,像是夏末的萤火虫。
“我只希望太阳怜悯我,不要让我死在黑暗里。”
他很轻很轻地诉说着自己的希冀与期盼:
“我喜欢热闹,但期望死亡的降临是轻柔的,温暖的,也是浪漫的——不会太快,不会太慢,只是刚刚好如约而至,不发出太大声响,一切就轻巧地安息。”
就像秋日悄悄枯萎的花那样,像夏末静默死去的萤火虫那样。
[3S序列就是突破人类极限的临界点,要想探索咱们未知诡秘的“深海”,就必须锚定风暴中的船只,并且找到帮助自己安全下水的“绳索”。]
[确实啊,被3S折腾疯的顶序太多了,有的根本没挺过晋升。]
[停停停,咱现在这么快就开始了解顶序了?权珩现在不才超A吗?!而且SS序列没办法直接升到3S的!]
[我也很奇怪啊,为啥新月神父要让疯帽子靠近权珩?]
[谜语人类都被怪物吃掉!!我现在看不懂现状了!!人类高序和咱们这的贵族是不是都知道点什么?]
[大胆猜测,能把这些大人物牵连在一起的事情,会不会和诸神黄——]
「叮咚!频道提示:该用户发言严重违反社区规则,强制注销清号中。频道间将禁言五分钟(边域时),请各位注意自己的发言」
频道间一静,瞬间陷入死寂。
画面里,江槿静静听完疯帽子的话。
“这样啊。”江槿开口询问,“年轻人,你是将追寻自由、摆脱束缚当成了人生的目标,又因为找寻不到而迷失了方向?”
疯帽子点头,“是的,江先生。”
“但孩子,自由与束缚本就是一株并蒂莲啊,”江槿长叹,“它们是连在一起的两颗莲子。”
“在你剥莲子时,你不可能将它们一一分开,所以你只能同时剥。自由与束缚就像这样,双生相伴,彼此无法分离。
“极致的自由意味着扭曲、崩坏、死亡,那是无序的世界,也是混乱的另一种表达形式。人都会有束缚,有枷锁,彻底摆脱意味着要失去世俗的一切牵挂,包括情感、人性。
“你最终会因为没有牵挂而失去活下去的信念。”
“没关系,至少我曾亲眼目睹我所追求的存在。”
他那么执拗,像是要撞死南墙的疯子,行至末路的船帆,“哪怕它丑陋、肮脏、扭曲,没有丝毫美好的品质,与我所想大相径庭,我也不会后悔。”
青年浅金色的眸里并无胆怯。
“我要极致的自由,哪怕差别一点点,它都不叫自由。如果这是天方夜谭,那我将追寻幻影,如果剥离枷锁意味着死亡,那我将热烈地迎接它的降临。
“因为我从开始便明了,它将通向自由,也将通向死亡——这是我所选择的路,我有毁灭与失败的觉悟。”
江槿静默后点头,叹息着向前望去——红月的照耀下,已经能看到寺庙的影子。
“您触碰过自由吗?”
身边的疯帽子忽然想起来什么般询问。
“触碰过,”江槿看他,“我的灵魂布满创伤,但它依旧自由。”
“如果束缚与自由不可剥离,”疯帽子疑惑追问,“您又怎么能感受到清晰的自由?”
“因为我有信仰,孩子。”
“信仰?”
“是的,信仰。”
江槿回答,他看着面前青年不解的眼神,很认真地重复:
“我的灵魂因为守护的信仰而自由,因为守护的信念而存活,也因为羁绊而长存。
“它或许不是极致的自由,但它是我追寻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