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逾越了界限,傅润宜握在原惟小臂上的手指立即变得不自然,原惟的体温高于她的体温,此时掌心的温度很突兀,继续抓着或者赶紧放开似乎都不对。
傅润宜选择继续抓着,并在心里暗暗希望,原惟能像包容阿同那样,也包容一下她的逾矩。
餐位在露天的景观台,所以需要穿过整个餐厅。服务生在前面带路,傅润宜第一次感慨一家餐厅之大,穿过整个用餐区,还有一条挂满贝壳装饰画的走廊,然后才看见临海的木栈台上一张张错落布置的白色餐桌。
一见光,傅润宜就松开了手,并且默默感谢原惟这么长时间的忍耐,这比从她小房子的门口到阳台距离远多了,并且阿同察觉不到自身的冒犯,有理由这样做,而她明知故犯,是比阿同还要过分的人。
刚坐下,服务员递来两份菜单。
还没打开菜单,傅润宜便沉了沉气,坚定地说:“一定要让我请客!”
原惟手里拿着另一份菜单,姿态放松靠在椅背上,目光朝对面看去,问了一句为什么。
傅润宜抬起头,刚迎上原惟的视线,就听见他淡淡地猜测:“因为你刚刚摸我,亏心?”
傅润宜脑子里“轰”的一声,更加呆滞了。
原惟没有继续取笑她,目光落回图文并茂的菜单上,随手翻了翻。
点菜是门学问,兼顾他人口味,锻炼沟通能力。原惟并不精通这类搭配,但看傅润宜好客的态度,她大概率不会拿主意,于是他直接问傅润宜。
“你要是没有海鲜过敏,第三页的至臻海味套餐看起来还不错,点这个怎么样?”
傅润宜翻到对应页面,怔了下,低声提醒:“……那个,好像是情侣套餐。”
五月限定的红标下,这个套餐的全称是——夏日恋人至臻海味双人套餐。
傅润宜想,可能这家菜单设计得过于花里胡哨,套餐名字也太长,所以原惟没有注意到。
原惟则表现得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种细节,“不就是两个人吃的?”
他对傅润宜说:“你只用看这个套餐是不是你喜欢的就行了。”
傅润宜捏在情侣套餐这页的手指不由地紧了紧,过了两秒,她点了一下头,说:“喜欢。”
服务生接去菜单后,端来两杯柠檬水。
他们开始等餐。
傅润宜看了一下周围,明白了刚刚在门口服务生说的“非常受女孩子们喜欢”是什么意思,也亲眼看见了。
海边的落日非常美,五月傍晚的海风也还没掺进恼人的热气,餐厅甚至连一柄阳伞都不撑开,好让食客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欣赏海滩风景。
微咸的气息拂面而来,发丝舞动间有种沉醉之感。
此刻的火烧云,在傅润宜所目睹过的火烧云里并不算出众,新湾春夏的傍晚常有这种景象,但仍然有一些穿着波西米亚长裙和罗马鞋的女人一边惊呼新湾好美,一边以晚霞为背景摆着舒展的拍照姿势。
原惟也看见那些拍照的人。
这时两道前菜被送过来,他用眼神朝那边示意了一下,问傅润宜要不要拍照。
傅润宜摇摇头说不用了。
她嚼着沙拉里半块发酸的小番茄,向原惟解释:“那些人是游客,现在不拍以后就拍不到了。”
所以抓紧短暂的晚霞,尽可能多拍些照片留作纪念。
菜继续在上。
可能口味的确不错,傅润宜和原惟都没有说话,认真吃饭,桌上只有金属餐具与碗碟不时发出些许声响。
等菜上齐时,傅润宜其实已经吃得七八分吃饱,晚霞也跌入海平面之下更深的色调里。
微信进了消息,庞茹回了她之前发过去的信息,回复完,傅润宜准备将手机放回桌上,看着对面的原惟,半途顿住。
海天一色是他所处的背景,相比于烂漫浓郁的霞光,他更适合此时余留的暮色,光亮缺失带来的颗粒感,与风微动的白衬衫领口……
这样的原惟,或许以后不会再有机会看到,傅润宜忽然也如同那些试图将美好定格的游客,很想给原惟拍一张照片。
“我可以给你拍张照吗?”
原惟抬眼看向她,没说可不可以,而是回道:“我不是很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拍照。”
即使社交再少,傅润宜也明白,这是一种婉拒。
“哦,好的,没关系。”
傅润宜仿佛低声自语,手指松开,拿了好一会儿的手机又落置回桌面。
原惟将擦拭过的餐巾放到桌面上,“明天你有空吗?”
傅润宜点头:“有。”
原惟说:“那明天去买花盆的时候拍吧。”
明天去买花盆?这是什么时候约下来的?
傅润宜脸上的表情原惟看得清楚,他端起杯子喝水,然后说:“答应了阿同,总不能骗人。”
原来是这样。
傅润宜说:“其实……阿同胡闹,你不用当真的。”她明白那只是阿同情绪失控的状态下原惟的一种帮忙。
就像大人们一起哄小孩的谎言,大人们都心知肚明,那是谎言。
“言而有信吧,说到做到,即使是跟小孩子说的。”
这顿饭并没有喝酒,此刻傅润宜看向原惟的眼神却慢慢变软,木栈台栏杆上缠绕的夜景小灯也应时而亮,灿灿如一片星海,乍起的星光映进她同样明亮的瞳孔里,令眼底淌动的恋慕如四散的流萤,无处藏身。
因被原惟直视过来,傅润宜有些急乱地找话题,“你之前住的明潭酒店好像离这里不远。”
原惟说:“我现在还住在那儿。”
傅润宜问:“你是明成杰的表哥怎么没有住在亲戚家?”
“怕麻烦,住酒店清静一些。”
傅润宜点头表示理解,“那你这次来新湾是工作出差吗?”
“算是。”
说完这两个字,原惟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傅润宜停了一会儿,问:“之前明成杰在酒吧说你还没有女朋友,是真的吗?”
原惟一笑,“这个问题你是不是问得太迟了?”原惟看向对面,“你不会不记得两天前的晚上发生过什么事吧?你让我留在你家的时候,怎么不问我这个问题?”
傅润宜十分没有底气地试图解释:“我那时候不正常,我没有太多思考能力,我——”
“那现在呢?”原惟打断她。
“嗯?”
“你现在正常吗?有思考能力吗?”
不知道他为何发问,傅润宜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气氛隐隐有些暧昧涌动,又似夜风带来的错觉。
傅润宜看着原惟,一时眼神怯怯,像只很好欺负的兔子。
光线隐晦处,原惟的喉结动了一下,他瞥开视线,抬手示意不远处的服务生结账。
服务生带着结完账的餐单本远去。
“我没有女朋友,这点你不用担心。如果你确定你是正常的、清醒的,那么我也有第三个问题——”
原惟问她,“你今晚需要回去收床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