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文字立刻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占人们不但用它来记叙自己的神话传说,而且还用它来记载天文,记载耕种和兴修水利的心得:占人工人主要分为两种,山里来的烧荒种树,海边的则兴修水利,这都是他们擅长的事情。
山里的占人,刀耕火种,他们在抛荒了原本的耕地之后,会播种树木,这样能帮助森林尽快重新生长,十年后再来砍伐时便可以提供充足的燃料了。所以他们是比较懂得种树的,他们知道该怎么种大树,种灌木,见缝插针地种些芭蕉树,买活军带来的橡胶树,他们放在一块肥沃的土地里育苗,占人们平整土地,然后把它们选择了好的方位种下。
“这种树应该可以活!”按照他们的经验,他们这么说着,“烧过的土地,不会有杂草和别的树种来争夺土壤,它们会长得很快的。”
海边的占人,习惯了引水种田,他们是很擅长种水稻的,那就一定要兴修水利,造堰、坝、渠,因为雨季的占城常有洪水,买活军的这块种植园在河水两岸,雨季有泛滥的危险,占人们和买活军派来的管事们合作,他们知道本地的水文和地理,买活军派来的师傅们则有大海一样丰富的学识,他们带来了很多神奇的东西:药火,能从山上炸石头,龙门吊,能把石头从一个地方吊到另一个地方,节省了很大的力气。
药火第一次炸起来的时候,所有山里的占人都吓得瑟瑟发抖,有些人流泪,有些人跪在地上向祖神祈祷,海边的同族们也差不多——虽然他们知道这药火不是买活军独有的东西,但是,这些农民也很少去占城港,他们有多少机会见到西洋人的船只轰炮呢?
“说些药火的事情吧!”
这天晚上,在篝火边上——南洋人晚上必定是要点火的,为了防蛇,当然也因为燃料不缺——许多占人都这么要求阿孟,“阿孟,药火是哪个神赐给汉人的?”
“还是无所不能的谢六姐吗?”
“和我们说说汉人的传说吧!”
他们主动地催促着阿孟,想要听听汉人的神话,这对于占人来说,是最直接的信号,那就是许多占人已经对买活军的宗教发生了兴趣,有意愿迁移自己的信仰——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有意愿跟随信仰的指导,迁移自己的生活方式。
这在从前往往意味着血腥冲突,信仰天竺教和星月教的占人村落,从母系转为父系的过程绝不是一帆风顺的,必定包含了祖母权威被冒犯的不满和抗议,但是,汉人的神话对这些事情偏偏就没有任何的要求。
莫教士被请了出来,阿孟说不好他们的传说,由莫教士来轻声地说,阿孟进行翻译。
“我们的天地,是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从虚无中,通过一个念头,忽然间门展开了无穷无尽的星海宇宙……”
这样新鲜的故事,一下就掳获了大家的呼吸,坐在莫教士周围的人们屏着气,唯恐错过了阿孟的一句话,“这个念头,就是至高无上的,没有名字可以形容的创世之神。神的一个念头,开辟了整个世界,组成世界的最小的东西,叫做微子,微子是神的第一个子嗣。”
“微子增多了之后,组成了电子,电子是神的第二个子嗣,电子增多之后,组成了原子和光子,光子就是我们所见到的所有光亮的来源,而原子组成了这世上所有的东西,组成了风,组成了水,组成了树木,组成了人……”
“在原子、分子之中,万物诞生了,经过了无穷无尽的漫长岁月,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在虚空中逐渐凝结了出来,最开始,这世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无穷无尽的岩浆……”
岩浆过后,是火海,是雪球,是水逐渐出现在了大地上,是万物的诞生和毁灭,但是,莫教士没有仔细地说这个故事,而是跳到了人类的开始。“最后,出现了我们人类……”
“人类的始祖,在遥远遥远的大陆上,人类的诞生,受到了造物的眷顾——去吧!我的孩子,你是所有生灵中唯一一个能够说话,能够思考,能够拥有文字的种类。他说。”
“当你能够撰写第一个文字的时候,就是命运的开始,宇宙也会因此发生变化,你们承担的使命,就开始运转了。”
“什么使命呢?!”
占人们急切地问了起来,在此之前,他们都忍着自己的好奇,但这一刻,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满足——当然,人类是最特别的,最受眷顾的种族,大多数人类的神话都会提到这一点,他们是神的造物,神的子嗣,而且,人们都喜欢做神那种类繁多、三六九等的子嗣中比较上等的一种,而且把他们的敌人编排为比较下等的那种。
“人类最终的使命,是用知识找寻回到神身边的路,回到宇宙开辟以前,最完美的状态中。”
莫教士说,“但是,神给人类设下了考验。”
“什么考验?”人们又紧张起来了。
“神把我们分在了不同的地方,拥有不同的语言,让人们彼此仇恨、打仗,神不愿见到人们团结起来,人们要学会彼此友善,彼此合作,这是神的第一重考验。”
“但是,神又赐给我们创造文字的力量,文字让我们可以互相沟通,传递消息,消弭仇恨,掌握这世上所有的规则,这是神给我们的帮助。”
所有原始的神灵,都拥有绝对的两面性,一面是极其暴戾嗜血的惩罚,另一面则是慷慨的馈赠,占人们是不会觉得神喜怒无常的,这恰恰是神——自然——的写照,自然正是如此,温柔而又残酷,它带来灾害,也带来收成。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神正是如此,这就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