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水帘“哗”地向两边分开,并未见人,却有一个带着几分惫懒和好奇的清朗声音传出:“哦?关乎‘自在’?俺老孙倒要听听,你这女娃娃能说出什么花样来。进来吧。”
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凌霄,将她轻飘飘地送入了水帘洞内。
洞内别有洞天,宽敞明亮,石桌石椅,瓜果满园。只见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穿着僧衣,却翘着二郎腿,歪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正抓着一个硕大的桃子啃着,一双火眼金睛滴溜溜地在凌霄身上转着,带着审视和几分玩味。他身旁,靠着石壁立着的,正是那根名震三界的如意金箍棒,霞光艳艳,瑞气腾腾。
“说吧,啥事?”孙悟空啃了口桃子,含糊不清地问道。
凌霄心中紧张,面上却竭力保持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探讨学术般的认真。她先是对着孙悟空行了一礼,然后目光扫过那根金箍棒,才缓缓开口:
“大圣,晚辈冒昧。久闻大圣昔日为求一件趁手兵器,闯入东海龙宫,取得这定海神针铁,改名如意金箍棒,伴随大圣搅乱蟠桃会,大闹天宫,护持唐僧西行,立下赫赫威名。此棒,可谓与大圣一体同心,是大圣神通、气运、乃至‘齐天’之志的象征。”
孙悟空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是啃桃子的速度慢了些,似乎在听。
凌霄话锋一转:“然而,晚辈近日修行,偶有所感,思及‘自在’真谛,却生出一点疑惑,想向大圣求证。”
小主,
“哦?什么疑惑?”孙悟空来了点兴趣。
“大圣以为,手持这无坚不摧、变化随心的金箍棒,横扫三界,无人能敌,便是真正的‘自在’了吗?”凌霄的目光清澈,带着纯粹的求知欲。
孙悟空放下桃子,擦了擦嘴,嘿嘿一笑:“你这女娃娃,问题倒是刁钻。有这棒子在手,俺老孙想打谁打谁,想去哪去哪,这还不自在?”
“若这‘自在’,需依赖一物方能存在,那这‘自在’,还是纯粹的自在吗?”凌霄轻声反问,“棒子在,则自在;棒子若不在,或者……棒子本身成了一种牵绊、一种定义、一种旁人眼中固定的‘孙悟空就该如此’的符号呢?”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微微眯起,脸上的惫懒神色收敛了几分。
凌霄继续道:“大圣请看,三界众生,提及齐天大圣,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这金箍棒。它成就了您,却也定义了你。它成了您挥之不去的标签,甚至是……枷锁。无论您如今是斗战胜佛,还是花果山的美猴王,在旁人眼中,您依旧是那个‘手持金箍棒的孙悟空’。这棒子,将您牢牢地钉在了过去的辉煌与固定的形象里。”
“您可曾想过,若无此棒,您是否还是您?您的神通,您的智慧,您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本性,是否真的需要一根铁棒来证明和承载?”
“真正的自在,或许并非‘拥有’什么无敌的兵器,而是‘无恃’。”凌霄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不依赖外物,不固守形象,不执着于过去的‘我’是何等模样。心无所恃,方能随缘不变,不变随缘,得大自在。”
“便如这金箍棒,”她再次看向那霞光流转的铁棒,“它曾是定海神针,安稳东海;在您手中,是搅动风云的利器;若它离您而去,或许又有别的缘法。万物皆有其性,皆有其用,但并非必须永远归属于某一处,定义某一人。执着于‘我的’,便是着了相,生了挂碍,离真正的自在,反而远了。”
她顿了顿,看着若有所思的孙悟空,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大胆的请求:
“故而,晚辈今日唐突,并非觊觎大圣至宝,而是想恳请大圣,做一个尝试,一个证明。”
“证明您孙悟空,即便离了这金箍棒,依旧是那个顶天立地、神通广大、自在逍遥的齐天大圣!”
“请大圣,暂将此棒,交予晚辈保管一段时日。无需太久,或许三五月,或许一两年。大圣可在此期间,体验一番‘无棒’之境,看看这天,这地,这芸芸众生,在您眼中,是否会有不同?您那颗玲珑心,是否会感受到另一种层面的解脱与自在?”
“若大圣觉得不妥,随时可收回此棒。但若大圣通过此次尝试,真正触及了‘无恃’之境,或许,对您未来的修行,乃至对整个三界对‘力量’与‘自在’的理解,都将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启迪。”
凌霄说完,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孙悟空。
洞内一片寂静,只有瀑布的水声隐隐传来。
孙悟空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凌霄,火眼金睛中光芒闪烁,似乎在审视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也在审视她这个人。他那张毛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嬉笑怒骂,变得异常沉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凌霄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知道,自己在进行一场豪赌。赌孙悟空骨子里那份对更高境界的追求,赌他那颗不甘被定义、向往绝对自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