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的手指冻得有些发僵,几乎握不住那支廉价的圆珠笔。
快递单上歪歪扭扭的“苏晚晴”三个字,是她在这个城市留下的最后一道痕迹——大概也是唯一一道,没人会留意一个刚付完三个月房租就彻底消失的孤女。
快递小哥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硬纸盒,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微缩的砖块。
他风风火火,电动车的尾灯在深冬傍晚灰蒙蒙的空气里划出一道模糊的红痕,转眼就没了影。
寒风卷着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撞在单元楼斑驳的铁门上,发出空洞的“哐啷”声。
楼道里灯泡坏了一个多月,光线昏暗。苏晚晴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天便利店打工搬货时蹭上的污渍。
她抱着那个轻飘飘的小盒子,一步步爬上七楼。
老旧的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像她这副同样疲惫的身体。
钥匙插进锁孔,拧开。
一股混合着陈旧家具、灰尘和廉价泡面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就是她的“家”,一个不足二十平米的老破小单间,墙壁发黄,墙角洇着可疑的水渍。唯一的好处是房租便宜。
她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冷风和喧嚣,也隔绝了整个世界。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苏晚晴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累。
她把那个小纸盒随手放在唯一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桌上,桌面上还摊着半碗早已冷透、糊成一坨的泡面。
视线扫过狭窄的房间,目光最终落回那个小小的纸盒上。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透着一股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古怪气息。
寄件人信息栏一片空白,只在物品栏里打印着两个冰冷的宋体字:钥匙。
一种莫名的牵引力让她伸出手,有些粗暴地撕开了外面那层硬纸板。
里面是一个同样简陋的木盒,没有上漆,木头纹理粗糙。打开木盒,垫着几层泛黄的旧棉纸。
棉纸下面,静静地躺着一把钥匙。
苏晚晴把它拿了起来。
钥匙是青铜的,入手微沉,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光的冰凉质感,瞬间驱散了指尖那点可怜的温度。
造型非常古朴,甚至可以说笨拙,顶端是一个小小的、微缩的四合院门楼形状,屋脊瓦当都清晰可见。
钥匙柄部刻着繁复缠绕的云纹,线条流畅古拙,摸上去有种奇异的凹凸感,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钥匙齿的部分则显得异常复杂精密,与现代钥匙的简洁截然不同。
它就那样躺在苏晚晴的掌心,青铜特有的青绿色泽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幽深而神秘。
“钥匙…” 苏晚晴低低地念出声,声音在空寂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无父无母,在福利院长大,靠着助学金和打零工才磕磕绊绊念完了大学。
家?对她而言从来只是个冰冷的名词,是租来的、随时可能被收回的方寸之地。
她习惯了漂泊,习惯了在狭小的缝隙里生存,像墙角顽强生长的苔藓。
可现在,这把沉甸甸的、仿佛带着某种承诺的古董钥匙,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生命里。
“祖传的?”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柄上那微缩门楼的轮廓,冰凉的触感似乎能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传给我这个连祖宗是谁都不知道的人?”
可心底深处,被无数现实打磨得坚硬如铁的地方,却因为这把小小的钥匙,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下。
一丝近乎荒谬的、带着暖意的念头,像初春冰面下第一缕挣扎的流水,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