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尚未干透的焦土上,溅起浑浊水花。
沈知微立于祭坛中央,听诊器嵌入石槽,血晶温白如玉,搏动不息。
那四字“东宫井枯”仍浮于表面,像一道刻进天命的谶语,又似母亲穿越百年递来的一封密信。
她没有动。
身后百人跪伏未起,火把在雨中摇曳,映着一张张被苦难淬炼过的脸。
他们等她的号令,等她一声令下便杀回京城,夺回属于医者的尊严。
可她知道——现在回去,才是正中敌手圈套。
“鲁南星。”她忽然开口,声音穿透雨幕,冷静得不像凡人。
老匠人应声而至,斗笠压得极低,肩头滴水成溪。
“以祭坛为心,向四面扩修‘归墟医庐’。”她抬手指向空旷山坡,指尖划过泥泞大地,仿佛已在空中绘出屋宇轮廓,“我要三百步长廊,用百人指纹石刻铺就《奉医录》全文。每一块石板,都要能听见心跳。”
鲁南星一震:“姑娘是要……将医道刻进地脉?”
“不止。”她目光沉冷,“我要在这山腹之下,埋设陶管,引九眼山泉汇入中央药池,模拟‘五宫水脉’——东宫主心阳,西六宫属肺金,北苑通肾水,南阁走肝木,中庭司脾土。水流何处滞涩,便是何宫将危。”
她说得极慢,却字字如刀凿石。
这是她从现代流行病学与公共卫生系统中提炼出的预警机制——水源即命脉,一旦被控,毒可覆城。
小德子听得怔住:“您是说……东宫的井,不是自然干涸?”
沈知微闭目,取出随身携带的羊皮图纸,摊开于石台之上。
雨水刚落,便被她迅速撑起油布遮挡。
图上赫然是一幅《枯井逆推图》。
红线纵横交错,标注清晰:若东宫主井断流,则地下潜流必改道,经暗渠反涌西六宫与御膳房取水口。
而那里,正是嫔妃日常饮水、煎药、烹茶之所,更是幼帝膳食汤饮的源头。
“他们想用一口枯井,逼整个后宫喝下毒水。”她低声说,语气平静得可怕,“等孩子开始呕吐带血,太医只会说是时疫、是胎毒、是冲撞了邪祟……没人会想到,是水里溶了铅霜。”
她顿了顿,眼中寒光乍现:“可他们忘了——我母亲当年亲手绘制过整座皇城的地脉图。她烧毁的只是书页,烧不毁的是,早已流在我血脉里的医理。”
远处雷声滚滚,仿佛天地也在回应这即将掀起的风暴。
谢玄站在高崖一侧,玄袍湿透,黑发贴额。
他静静看着她布阵,如同看一柄沉眠百年的刀,终于被重新磨出锋芒。
“铁喉。”他忽而启唇,声音轻如落叶。
黑影自雨中浮现,单膝跪地,面具已换回,唯余一双眼睛冷峻如铁。
“连夜入京,查所有通往东宫的暗渠记录,尤其七日前是否有工部调令出入。”谢玄淡淡道,“再截住兵部驿站一切密报,片纸不得入宫。”
铁喉领命欲退。
“等等。”沈知微忽然抬头,目光如电,“还有一事——去查癸未年七月初七,当日东宫井口是否曾封闭三日?若有,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封井所用的青砖残片。”
铁喉一愣:“为何是那一日?”
她没答。
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残片——那是母亲柳氏遗物,仅存一角,刻有模糊族徽与半句《九族脉要》口诀。
她将听诊器轻轻贴附其上,闭目,唇间低吟一段变调古谣——
音律古怪,似歌非歌,似咒非咒,却是柳氏一族代代相传、唯有嫡系血脉才能激活的共振秘法。
刹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