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更,边关急报如雪片飞入宫中。
北狄铁蹄已破雁门关外三寨,前锋直逼怀远城下。
军情火漆封缄,字字带血:敌军披玄甲而来,刀枪不避,夜战如鬼魅——正是那以“贞魂丝”织就的“玄鳞甲”!
朝堂震动,圣上震怒。
内阁连夜召集群臣议事,兵部尚书周全跪奏:“蚕宫虽毁,旧库存甲尚余三千具,若即刻重炼‘养魂丹’,七日内可恢复产能!此甲乃护国神器,岂能因一妇人危言而弃?”
满殿附和之声四起。
唯有紫袍未脱、眼底仍染霜色的沈知微缓步出列,手中捧着一卷黄皮疏册,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石:
“臣有本启奏——《毒丝害军疏》。”
她将册子展开,当庭朗声陈词:“据实证查验,所谓‘玄鳞甲’含硫化汞微粒,长期穿戴者皮肤渗毒,神经受损。初则手颤目眩,继而幻视妄语,三月之内必力竭疯癫,战场之上非但不能御敌,反成自相残杀之祸源!这不是铠甲,是慢性绞索!”
“荒谬!”兵部尚书猛地站起,须发皆张,“你一个接生婆,也敢论军国大事?这些甲胄曾助我军连克北境七部,如今敌临城下,你不思救国,反倒要毁我利器?”
沈知微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两片布帛。
一片乌黑泛蓝,边缘微卷,触之有金属冷光——旧日“玄鳞甲”残片;另一片洁白柔韧,光泽温润,如初雪落地——新制无毒蚕丝试制品。
“请诸位亲眼见证。”她说罢,转向立于殿侧的阿蕙,“来。”
阿蕙上前,咬牙挽起左臂衣袖。
那手臂上疤痕纵横,皆是昔日献蚕时被高温蚕群啃噬所致。
沈知微亲手将旧甲片贴于其肤,用细绳固定。
不过片刻,接触处皮肤骤然泛红,继而浮起水泡,溃烂渗液,腥臭弥漫大殿。
“啊——”阿蕙痛得颤抖,却死死咬唇不叫。
满朝哗然。
“这……这是什么邪术?”有老臣惊退半步。
沈知微冷冷环视众人:“不是邪术,是中毒。汞蚀肌理,深入血脉,日积月累,形神俱毁。”
她再取新丝护臂为阿蕙换上,轻轻抚平褶皱。
一刻钟过去,肌肤安然无恙,唯余淡淡桑香。
“同样的人,同样的时间,结果天差地别。”她抬眸直视龙座,“陛下,您是要三千件会让人发疯的‘神甲’,还是要三万套真正保命的真丝战备?”
寂静。
连呼吸都轻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铁链拖地之声。
姜素娥被两名禁卫押入,素衣赤足,发如枯草,头上那朵死蚕花冠早已碎裂,只剩几缕幽蓝丝线缠绕鬓角。
她双膝重重砸在金砖上,却不低头,只喃喃道:“我不知错在哪里……昨夜梦中,西陵氏哭了。她说世人忘了敬神,所以蚕不再听令,蛾提前破茧……是人心不诚,不是法度有误……”
沈知微缓缓走下台阶,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