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骑的铁锹在碎石上磕出火星时,沈知微的靴尖已抵上最近的断砖。
月光漏进塌口,照见那团黑影原是具盘坐的尸骸,灰褐的粗麻寿衣裹着佝偻的脊背,指骨如铁钩般扣住膝头铜匣的云纹边缘,连腐坏的腕骨都绷成锐角。
“慢着。”她抬手按住乌勒欲劈的刀柄,“小德子。”
绘影房的小吏正举着拓印墨板往这边挪,听见唤声踉跄两步,怀里的棉纸卷轴险些掉地:“医、医正!”
“先拓尸身姿态。”沈知微蹲下身,指尖悬在尸骸上方三寸,“指节扣匣的角度,衣褶压痕,连地砖的裂缝都要摹下来。”她侧头看向谢玄,“二十年前鲁家灭门案的现场图,你让人送来了么?”
谢玄的绣春刀已出鞘三寸,闻言收刀入鞘时,刀镡撞在青石上发出闷响:“在乌勒的马袋里。”他望着尸骸泛青的指节,喉结动了动,“当年我躲在梁上,看见我娘...也是这样抓着妆匣不肯松手。”
沈知微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她见过谢玄的卷宗,谢家满门被指私通北戎时,谢夫人攥着的妆匣里装着半块虎符——后来被定为“通敌铁证”。
此刻这具尸骸的姿态,像极了被灭口前最后的挣扎。
“拓完了!”小德子的额头渗着汗,墨板上的拓印还带着湿意,“连铜匣的饕餮纹都拓全了!”
乌勒的刀背刚要去撬尸骸的手指,沈知微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取棉絮。”她接过小杏儿递来的药棉,轻轻探进尸骸鼻腔。
棉絮抽出来时,只沾了点腐灰,不见半粒尘沙。“无尘。”她将棉絮举到谢玄面前,“地宫封陵时,石缝里的积尘会随着气流往低处钻,若这具尸是修陵时埋下的,鼻腔里该有半指厚的石粉。”
谢玄的瞳孔骤缩:“是后来才被封进去的。”
“活人。”沈知微的指尖抚过尸骸耳郭,指甲挑出一点银灰粉末,“耳道里有乌银,和之前三具尸体的一样。”她将粉末碾碎在掌心,“乌银性脆,若人死后被塞进去,会沾在耳道外侧。
可这粉末嵌在耳甲艇深处...“她抬头时,眼底像淬了冰,”是他活着时,有人往他耳朵里灌的。“
黑骑的火把“噼啪”爆了个灯花。
乌勒的刀终于劈进尸骸指缝,腐坏的腕骨“咔”地断裂,铜匣“当啷”落进沈知微怀里。
匣身裹着层蜡,她用指甲刮开一角,露出底下暗红的血渍——是新鲜的,还没完全渗进铜锈里。
“谢提督。”她将铜匣递过去,“您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