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的檀香还未散尽,沈知微握着那方玉尺,指腹摩挲过“仁心为度”四字。
尺身还带着熔金时的余温,像把烧红的刀,正一寸寸剜开凝固百年的腐肉。
她望着御案上那道伪诏,耳边又响起北狄荒原上产妇的尖叫——血浸透草席时,接生婆举着香灰说“冲撞了送子娘娘”;京城绣楼里,嫡女难产被锁进柴房,老夫人烧着符纸咒她“克死夫家”。
此刻玉尺在握,她忽然懂了,所谓医道,从来不是治一人之病,是要治这世道的病。
“你说这是遗命?”她缓步行至裴文远面前,玄色披风扫过他脚边的香灰,“我量过了——不够格。”玉尺轻叩地面,清越声响撞在蟠龙柱上,惊得檐下铜铃乱颤。
满朝官员的脊梁骨跟着颤了颤,有人偷眼去看龙椅上的空榻——那上面躺着的,是被裴文远用渡气术“续命”七日的帝王,此刻连喉间最后一丝假喘都散了。
裴文远的金护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望着那方玉尺,忽然笑出声:“沈司主好手段,用个铜管熔块玉,就想踩碎千年规矩?”他踉跄着后退,广袖扫翻了胡观星的朝笏,“你可知太医院那些老医正,昨夜跪在药王像前哭了半宿?
你教医女拿刀子剖肚子,教太监听铜管诊脉,这是要断了我朝的...啊!“
话音未落,谢玄的绣春刀已抵上他后颈。
玄色飞鱼服带起的风卷走他半句话,厂公的指节扣住刀柄,骨节泛白:“裴相很闲?”他垂眸瞥向沈知微,眼底翻涌的暗潮却比刀锋更利,“方才沈司主说,阻危产抢救者以谋杀论处。”他指尖轻轻一推,刀刃在裴文远颈侧压出红痕,“那伪造遗诏、构陷医司、戕害龙体...该当何罪?”
沈知微没看裴文远扭曲的脸。
她转身面向帝王卧榻,玉尺在掌心沉得发烫。
龙床幔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帝王灰白的手——那是她昨日用温灸护住的最后一点生机,此刻正随着玉尺的轻颤,慢慢没入冷衾。“真正的遗命,”她的声音比龙涎香更清冽,“是让一个母亲能活着走出产房,让一个女儿不必因难产被烧作‘邪祟’。”她将玉尺“咔”地插入掌医司印匣,红漆木匣应声而开,“从今日起,凡阻危产抢救者,不论品级,皆以谋杀论处。”
殿外忽有北风卷着雪粒扑进来,吹得火盆里的残诏噼啪作响。
谢玄弯腰拾起半片焦黑的纸,指腹碾过未燃尽的“废”字,忽然抬手一掷。
烈焰腾起时,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几乎要吞没整个金殿:“这尺,从来就该在你手里。”他走向沈知微,玄色衣摆扫过满地跪伏的官员,双手捧起玉尺,“你说心跳不说谎,那我就信心跳。
你说医者断生死,那这江山...“他喉结滚动,声音放得极轻,却像惊雷劈在众人头顶,”也该听听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