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念头一生,便如燎原之火,再也无法扑灭。
救未来的人,是医者仁心;为死去的人正名,是生者责任。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彻夜未眠,将那疯狂的念头,一笔一划,铸成了一份足以撼动国本的奏疏——《请正影子婴名位疏》。
次日的大朝会,冰冷的金銮殿上,气氛比往常更加凝重。
当值内监尖细的嗓音念出奏疏的标题时,满朝文武尚且不明所以。
但随着那“辛未年腊月廿四,贤妃诞女,夭”“癸酉年春三月,林美人诞子,夭”“丙子年……”一个个被尘封的记录被念出,整座大殿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奏疏不长,却字字泣血。
它没有控诉任何人,只是冷静地陈述了一个个被抹去的生命,并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请求:请陛下准允,将历年来因宫中阴私而夭折、未能录入玉牒的皇嗣,追认为皇室旁支,赐姓赐名,统一造册,立碑于义庄,以慰亡灵,以正视听。
“荒唐!”一声怒喝炸响,礼部尚书气得须发皆张,出列叩首,“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宗法礼制,乃国之基石。玉牒之尊,岂容混淆?此等未能存活的婴孩,自古皆按旧例处置,何来追认名位一说?沈知微一介女流,妄议宗法,淆乱纲常,其心可诛!”
一时间,附议之声四起。
“尚书大人所言极是,此例一开,皇室血脉岂不人人可议?”
“此举是为前朝之过翻案,动摇人心,不利于社稷安稳!”
沈知微站在殿下,一身素色官服,身形单薄,却如一杆标枪般笔直。
她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等待,等待御座上那个九五之尊的决断。
内阁首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缓缓出列,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警告:“沈大人此心或为悲悯,然事关重大。这名单之上,林林总总,竟有四十七名婴孩。若皆赐国姓,录入宗亲名册,天下人将如何看待皇室?国本是否会因此动摇?请陛下三思!”
“国本?”
一个阴冷而慵懒的声音,从殿角的阴影中传来。
一直闭目养神的东厂提督谢玄,不知何时睁开了那双狭长的凤眼。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斜倚在盘龙柱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绣春刀的刀柄,发出哒、哒的轻响。
每一下,都像敲在众人心头。
他缓缓扫视着那些义愤填膺的大臣,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诸位大人是怕,承认了这些孩子的存在,就等于承认了这宫里,腌臜遍地吗?”
内阁首辅脸色一僵:“提督慎言!此乃朝堂!”
谢玄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
他终于站直了身子,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满身猩红的飞鱼服在金殿的光线下,仿佛流动着鲜血。
他走到大殿中央,停在沈知微身侧,目光却直视着御座上的皇帝。
“他们,本就是宫中所出。”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金銮殿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只不过,被人当成了垃圾处理了而已。”
满殿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