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砚痕

朝花瑾雪 忧郁的天 1092 字 12天前

林砚推开那扇木门时,铁锈的合页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六月的雨正斜斜地打在门廊上,把青灰色的地砖泡得发亮,像一块吸足了水的海绵。屋里飘来淡淡的霉味,混着某种熟悉的、类似松节油的气息——那是父亲林正国修复文物时总用的溶剂。

她站在玄关,伞尖的水滴在脚垫上洇出深色的圆斑。三个月前父亲在修复室突发脑溢血,倒在一堆待修的青铜器碎片里,手里还攥着把小刻刀。葬礼那天没下雨,来的人不多,大多是博物馆的老同事,对着林砚说些“节哀”“你父亲是个好人”之类的话,眼神里带着她读不懂的复杂。

直到昨天,律师把这栋老房子的钥匙交给她。“林先生遗嘱里说,所有东西都留给你。”律师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阁楼。”

阁楼的楼梯在走廊尽头,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抗议。林砚扶着积灰的栏杆往上走,雨点击打屋顶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叩门。阁楼的窗被木板钉死了,光线昏暗,她摸索着按亮手机电筒,光柱扫过堆到天花板的纸箱,最后落在墙角一个半开的樟木箱上。

箱子里是父亲的旧物:几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一顶边缘磨破的草帽,还有几本线装的考古笔记。林砚蹲下身,指尖拂过笔记封面——那是父亲的字迹,遒劲有力,和他平时温和的性子完全不符。她随手翻开一本,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标注,夹杂着手绘的遗址草图,日期停留在二十年前。

“1998年7月12日,晴。西坡遗址M3号墓清理过半,发现殉葬品有明显扰动痕迹……”

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像是写得很急。林砚的目光往下移,心脏猛地一缩。在笔记的最后一页,没有日期,只有一行反复涂改的字,墨水几乎要穿透纸背:

“对不起阿月。”

阿月?

她从没听过这个名字。父亲的人生里似乎只有文物和工作,母亲早逝后,他更是把所有精力都扑在修复室,连林砚考上大学那年,都是隔着电话说的“知道了,好好学”。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阿月”,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她记忆里那个沉默寡言的父亲形象。

手机电筒的光忽然晃了一下,林砚抬头,看见樟木箱的缝隙里卡着个硬壳笔记本。她伸手抽出来,封面是深棕色的皮革,边角已经磨得发亮,锁扣上挂着枚小小的铜钥匙——那是父亲常用的样式,他总说铜器养得越久越有味道。

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轻响。

笔记本里夹着一沓照片。第一张是黑白的,一群人站在沙漠里,身后是连绵的沙丘,太阳把影子拉得很长。父亲站在中间,比现在年轻得多,笑得露出牙齿,胳膊搭在旁边一个女人的肩上。那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扎着马尾,眼睛亮得像沙漠里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