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门前,轿辇落地,戴万如下轿,神魂不在,脚下一个没注意,整个人绊倒在地,蹭了两手灰,头簪松斜。
这若放在以前,身边跟着的下人少不得挨一通责骂,然而今日,她浑然未觉,一声不言语地从地上爬起,晃晃荡荡进了府门。
谢珍正坐在房里,试匣子里的首饰,心情不错地哼唱小曲儿。
毫无征兆地一抬头,唬了一跳,发现门前立了一人,因是背着光,又太过突然,没看清,等看清时,一颗心仍跳得七上八下。
“母亲怎么不声不气地站在那里,叫女儿好一吓呢。”
戴万如拖着步子,走进来,先看了眼谢珍面前的妆奁,又往她的脸上看去。
两眼微红,话未出口,泪珠先滚了下来。
谢珍这才赶紧放下手里的珠宝,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说着,往她身上一打量,发现两手蹭破了,衣衫蓬了灰,腿膝处尤甚。
猛地站起,几步走到门外,大声喝问:“谁跟着夫人的?人也看顾不好?一个个倒是会吃,会顽,会躲懒……”
“我儿,你来。”戴万如出声道。
谢珍急急走回,摊开戴万如的手,“呀”了一声:“女儿给你拿些膏子药来。”
戴万如一把拉住她,让她坐下:“珍儿,娘有件事同你商议。”
谢珍无所谓地“嗐”了一声,坐到戴万如对面,继续盘弄自己的首饰,嘴里说着:“这家里一向由母亲做主,怎么还跟女儿商议,母亲拿主意就是。”
就在谢珍的注意放在华丽的首饰上,戴万如的声音悠悠响起:“母亲给你找了一门亲。”
谢珍手上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戴万如,呆怔后透出羞怯的期待。
“女儿还想多留在母亲身边两年,不想这么早嫁人……”接着就问,“定的哪家?”
戴万如面上又灰了一度,目光发直地看向谢珍,僵硬道:“王家……”
“王家?”谢珍想了想,摸不出头绪,“哪个王家?”
戴万如又道:“你父亲的上司,员外郎家。”
谢珍点了点头,又觉着不对:“那王家几个适龄的公子似是已有婚配,还有一个年纪尚幼……”
不待谢珍说完,戴万如很是艰难地将她打断,声音发着颤:“是王老爷,王庆。”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接着,谢珍拿手放到戴万如的额上,扯出一抹笑:“母亲莫不是摔糊涂了。”
然而,戴万如什么也没说,那双几欲血红的眼眶,还有灰败的面色说明了一切。
谢珍霍地从凳上站起,因为起身太猛,身后的坐凳被带翻在地。
“疯了,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谢珍先是自言自语地呢喃,那王庆多大年纪,家里还有妻室,母亲这是让她过去给王庆为妾?!
戴万如苦言劝说:“我儿,母亲这也是没办法,你不去王家,你哥哥出不来……”
戴缨没有把话挑明,可她听懂了,这一天终是来了,她在报复,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来……
不见血,不要命,只是居高临下地无所谓地看着她挣扎,如同自己从前那样待她,现今掉了个儿。
她舍不得女儿,可又要救儿子,这个选择虽然很心痛,却并不难抉择。
谢珍听后,错乱地踱步蓦地停下,隔着一段距离,大声道:“为了哥哥,就要把女儿推出去?哥哥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