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声浪渐高,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微苦和一种无形的硝烟味,观点激烈碰撞,像无形的刀锋在会议室里交错。就在这时,靠近会议室大门、一直安静地坐在后排阴影里的李玄策,微微抬起了手。没有刻意的动作,只是那只骨节分明、曾经在防汛图纸上精准标注过无数标记的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极其轻微地在光洁的胡桃木桌面上叩击了两下。
“笃,笃。”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穿透力,像投入沸腾油锅的两滴冷水。激烈的争论声如同被无形的闸门截断,瞬间低了下去。所有目光,带着探究、疑惑、或是早已习惯的敬畏,齐刷刷地投向那个角落。
李玄策缓缓站起身,没有走向主讲台,只是就站在原处,身影在光影交界处显得格外沉静。他穿着一身质地精良却毫无标识的深灰色中山装,身姿挺拔如松。岁月和无数风浪在他脸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尤其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蕴藏了千年古潭的水,此刻平静地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那幅巨大地图上那片刺眼的红色标记区域。
窗外,雨丝依旧连绵,沙沙的雨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诸位,”他的声音响起,不高亢,不激昂,像这秋雨一样温和沉静,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不容置疑的分量,“疫病肆虐,阴霾未散,生灵涂炭之苦犹在眼前。此际,兵戈又起,战火重燃……”他微微停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片遥远土地上弥漫的硝烟和流淌的鲜血,“……高加索山麓,又有多少父母在失去儿女?多少孩童在哭泣中惊醒?多少家园,顷刻化作瓦砾焦土?”
他的声音里没有谴责,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这悲悯像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会议室里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那位年轻气盛的学者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孙子兵法》开篇即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李玄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字字千钧,“其又云:‘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全场,“争一时之胜,易;求万民之安,难。当此全球危局,旧怨之上再添新伤,岂非雪上加霜?战火一起,玉石俱焚,生灵涂炭,谁又能真正独善其身?智者所为,当是化干戈为玉帛,寻一条各方都能喘息、都能保留一丝尊严的对话之路。斡旋,不是懦弱,而是以最小的代价,护佑最多的生灵。这需要大智慧,更需要一颗……超越眼前得失的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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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语中的力量并非源于声调,而是源于那份洞悉世事后的沉静与悲悯。会议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秋雨的低吟。那位中亚面孔的学者,看着李玄策,眼神复杂,有认同,有感激,也有一丝更深沉的忧虑。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面前摊开的笔记本,纸张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短暂的沉默后,会议转入更具体的区域局势分析和应对策略讨论。气氛虽然依旧严肃,但先前那种火药味十足的对抗感已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务实的探讨。李玄策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关键处提出一两个问题或看法,引导着讨论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