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我的娃们。”马老师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骄傲,他指着其中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这是第一批,现在他们的娃,有的也在我这儿念书了。”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那些稚嫩的脸庞,仿佛能触摸到流逝的岁月和沉淀的情感。
李天枢也仰着头,静静地看着这些照片。他的目光清澈,似乎比常人能看到更多。在他的感知里,每一张照片都在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光芒,像暗夜里一颗颗遥远的星辰,虽然光芒熹微,却执着地亮着,彼此相连,构成一片温暖的光网。这光,源自马老师那颗数十年如一日、毫无杂质的心。
“马老师,您在这里守了快四十年,图个啥?”李玄策的声音很轻,带着由衷的探寻。他知道答案可能朴素,但正是这朴素,才直指人心。
马老师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旧搪瓷缸,喝了一口白水,目光望向窗外操场上那面飘扬的红旗,声音平静得像山涧的溪流:“图啥?也没啥大图头。就是觉得,山里的娃,也得有书念,也得知道山外面是啥样,也得明白做人的道理。我在这儿,他们就有个地方念书。教好一个娃,他以后就能走得更远些,懂道理些,对得起祖宗,对得起脚下这块地。”他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李玄策,眼神异常认真,“李同志,你说,咱国家这么大,靠啥?靠的不就是千千万万个地方都有人守着,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吗?当兵的守好国门,种地的种好粮食,做工的做好东西,我这教书的,就守好这三尺讲台,教好这些娃。娃好了,这地方就有希望,国家就稳当。这就叫……守土有责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守土有责……”李玄策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头如同被重锤敲击,又如同被温热的泉水浸润。这朴素的道理,胜过无数宏大的口号。他看着眼前这位清瘦的老人,仿佛看到了一座沉默却顶天立地的山峦。这所简陋的学校,这面褪色的国旗,这位坚守的老师,这些山里的孩子,正是共和国最深沉、最稳固的基石。他们无声,却支撑着整个大厦的重量。
“升旗喽!升旗喽!”一阵清脆而略带乡音的童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几个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孩子,穿着厚薄不一、但都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像欢快的小鸟一样跑进院子。他们好奇地打量着李玄策和李天枢这两个陌生人,但眼神里更多的是纯真的好奇,没有畏惧。
马老师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像秋阳般温暖:“走,升旗去!”他拿起一个磨损得露出木色的手摇铃铛,走到门口,用力地摇了几下。清脆的铃声在山坳里回荡,很快,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从不同的方向跑来,在旗杆下迅速排成了两列歪歪扭扭的队伍。山风更大了,吹得孩子们缩起了脖子,但每个人的小脸都仰着,目光聚焦在那面红旗下。
没有音响,没有伴奏。马老师站到队伍前面,挺直了微驼的背脊,用他那带着浓重乡音、却异常庄重的嗓音喊道:“升国旗——唱国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稚嫩而参差不齐的歌声,在山风中断断续续地响起。有的孩子唱跑了调,有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但那歌声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认真和力量。马老师的声音最大,也最坚定,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而用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唱。
李玄策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那面褪色的国旗,在孩子们并不整齐的歌声中,在马老师奋力摇动的老旧轱辘牵引下,一点一点,艰难却执着地向上升起。粗糙的麻绳摩擦着木滑轮,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如同岁月的低吟。山风猛烈,红旗被拉扯得猎猎作响,时而卷成一束,时而奋力展开,像一团顽强燃烧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