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击在她脆弱的心弦上。终于,电话被接通了。
“喂?” 一个苍老却依旧清晰、带着太平洋彼岸湿冷气息的声音传来,是李长庚。
“长庚……” 王秀芹只唤出这两个字,喉咙便像被什么死死堵住,后面的话全都化作了汹涌的呜咽,顺着电流汹涌而去。
“秀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长庚的声音立刻绷紧了,透出真切的焦急。隔着千山万水,王秀芹仿佛能看到他瞬间挺直的脊背和骤然拧紧的眉头。
“没……没事……是好事……” 王秀芹拼命吸气,试图平复翻江倒海的激动,眼泪却流得更凶,“教育局……给我发聘书了……终身讲师……”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浸泡在泪水中,“是‘001’号……第一个……”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王秀芹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以及李长庚压抑着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半晌,他的声音才再度响起,那惯有的冷静理智中,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深沉的感慨:“好……真好……秀芹,这是你应得的。这些年,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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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辛苦你了”,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王秀芹记忆的闸门。那些独自拉扯一双儿女的艰难岁月,那些因女儿李月竹的扭曲和蛊惑而偏离正轨的迷茫痛苦,那些被怨恨蒙蔽双眼、将儿子李玄策推远的日日夜夜……一幕幕如同褪色的老胶片,带着酸楚的滋味在眼前飞速掠过。最终,画面定格在1983年那个风雨如晦的夏天,定格在李长庚为了打捞所谓的“公家沉船”,义无反顾跳入惊涛骇浪,从此杳无音信的那一刻。
“长庚……” 王秀芹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祈求的、迟到了三十年的和解,“当年……当年你为了公家,连命……连家都不要了……沉到那不见天日的海里……” 巨大的悲痛和积压了半生的委屈、怨怼、思念,此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奔流不息,“如今……如今我替国家……站在这讲台上……育人……我们……我们扯平了……是不是?”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其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更像是在向命运,向自己索要一个最终的审判和宽恕。
电话那头,是更长久的沉默。王秀芹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泪水滴落在聘书红绒布上的细微声响。就在她以为信号中断,或者李长庚已无言以对时,那个遥远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像经历过千锤百炼,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
“秀芹,没有‘扯平’这一说。为国,为民,为后代,从来都不是交易,更不该用‘扯平’去衡量。你如今做的,是育人铸魂的大事,是真正的功德。这聘书,‘001’号,实至名归。你……做得很好。比我能想象到的,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