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15日,京城
岁末的寒流,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凛冽,重重地扑在京城灰蒙蒙的胸膛上。天空低垂,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得仿佛能拧出冰水,沉沉地压在故宫的琉璃瓦顶、国贸三期冷峻的玻璃幕墙,以及胡同里那些瑟缩着脖子的老槐树梢头。风不是呼啸,而是呜咽,在光秃秃的树枝间穿行,发出一种类似老旧风箱般沉闷又带着哨音的声响,刮在人脸上,刀片似的生疼。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映照着同样冰冷的天光,将街道切割成一块块缺乏温度的几何图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干燥的尘土味和汽车尾气被冻凝后的微酸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小的冰碴,刺激着鼻腔深处。
街角报亭的塑料棚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摊开的报纸财经版头条触目惊心:“GDP增速创近三年新低!经济‘软着陆’遭遇寒流?”旁边一份小报标题更显焦虑:“出口疲软态势难挽,沿海工厂‘放假潮’提前来袭?”网络论坛上,“楼市调控步入深水区,刚需买家持续观望”、“股市寒冬漫漫,两千点保卫战再打响?”等话题被刷得滚烫。欧债危机的阴霾远未散去,大洋彼岸“重返亚太”的战略调整更像一块沉重的砝码,压在每一个关注时局的人心头。咖啡馆临窗的位置,几个穿着体面的白领捧着热咖啡,低声交谈,话题离不开年终奖的预期缩水和来年跳槽的可能性。他们呵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凝成一小片模糊的水雾,又迅速消散在凝重的空气里,如同他们对未来的那点模糊憧憬。
一阵更猛烈的寒风卷过,将地上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和一张被丢弃的、印着“股市暴跌”头版头条的财经报纸碎片猛地掀到半空。纸片和枯叶在空中徒劳地翻飞、旋转,像一幅被无形之手粗暴撕碎的经济发展蓝图,在冰冷坚硬的柏油路面上空无助地挣扎了片刻,最终被风狠狠拍在路边的铁艺栅栏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彻底沉寂。那破碎的蓝图,无声地躺在寒冬的街头。
国安部大楼,顶层办公室
暖气开得很足,送风口持续送出干燥温暖的气流,却驱不散李玄策眉宇间那层深重的凝重。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此刻像一片承载着千钧重担的孤岛,上面摊开的不是文件,而是沉甸甸的国运经纬。
几份厚如砖头的经济分析报告被翻到了关键的折页处,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数据如同复杂的棋谱,上面布满了红蓝铅笔留下的批注——红色的圈划、凌厉的箭头、沉重的问号,蓝色的波浪线、谨慎的叹号、深思后的简短词组。旁边是国际形势简报,重点段落被荧光笔醒目地标出,还有几份贴着“急件”标签的内部风险评估文件,红色的“机密”印章刺眼夺目。
李玄策没有坐在宽大的皮椅上。他背对着办公桌,站在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灰蒙蒙、被低垂云层压得透不过气的城市天际线。那些平日里象征力量与繁华的钢铁森林,此刻在浓重的雾霾和铅灰色天幕的背景下,只剩下模糊而冰冷的轮廓,如同蛰伏在寒流中的巨兽剪影。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棋子。那是一枚温润的黑色云子,触手冰凉,却又在掌心被体温渐渐焐热。棋子表面光滑圆润,承载着他指尖的力量,也仿佛承载着窗外那片广袤而沉重的土地。他望着远处国贸三期那刺破阴霾却显得孤独的塔尖,深邃的眼眸里映照着城市的灰暗,也翻涌着更为复杂的思绪。
“棋至中盘,寒意骤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心底回荡,如同无声的惊雷。
“这放缓的增速,究竟是转型必经的阵痛,还是更大风险爆发前令人不安的征兆?出口这台轰鸣多年的引擎,如今明显乏力,内需这匹被寄予厚望的‘新马’,辔头沉重,它真能及时接棒,拉动这庞大的车驾继续前行?房价调控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收紧一分恐伤筋动骨,放松一寸则泡沫再起,这平衡点究竟在何方?股市低迷,绿意盎然,伤的是万千股民的荷包,更是市场脆弱的信心根基……这盘纵横十九道、关乎亿万黎民生计的国运大棋,下一步,该落子何处?又该如何化解这四面袭来的凛冽寒流?”
一种无形的、名为“责任”的重压,比窗外呼啸的北风更甚,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渗透进他的每一次呼吸。他感到自己仿佛站在巨大的冰原之上,脚下是看似坚固实则暗流汹涌的冻层,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精准地扫过桌上那几份被红笔重点标注的文件,将它们一一拿起,指尖感受着纸张冰冷的触感和其承载的灼热危机。
第一份,《金融系统性风险压力测试评估报告(内部摘要)》。
他的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数据和图表:
“地方融资平台的债务规模,如同冰山,水下部分远大于可见;影子银行体系如同游走于监管之外的幽灵,规模膨胀,投向不明,潜在风险巨大;流动性看似充裕,实则结构扭曲,一旦市场预期突变,信心崩塌,脆弱的链条瞬间断裂,‘钱荒’随时可能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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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红笔在“系统性风险”四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力透纸背,在旁边批注:“金融乃百业血脉!血脉若梗阻或溃决,则百业凋零,万民困顿!此患不除,棋局倾覆在即!” 字迹遒劲,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第二份,《国际粮价波动与主要能源通道风险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