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朔风,像一群从极北荒原挣脱了锁链的恶兽,裹挟着刺骨的冰粒,呼啸着扑向神州大地。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沉沉地压在京城鳞次栉比的楼宇之上,仿佛随时要倾塌下来。气温在短短数小时内骤降十几度,街道上行人稀少,个个裹紧了羽绒服,缩着脖子,步履匆匆,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撕碎。路旁行道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疯狂摇曳,发出呜呜的悲鸣,几片顽强的枯叶被卷上高空,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贴在冰冷的路面上,被匆忙碾过的车轮带向未知。
国家能源应急指挥中心的巨大电子屏幕上,一片刺目的红黄警报。一条代表着强冷空气前锋的粗壮蓝色箭头,正以无可阻挡的姿态,由北向南,吞噬着代表正常气温的绿色区域。屏幕下方不断滚动着实时数据:京津地区,零下十二度;晋冀蒙区域,零下十八度,局部突破零下二十五度;东北多地,零下三十度,滴水成冰!
“报告!京津唐电网负荷峰值已突破历史极值,仍在攀升!”
“报告!蒙西、晋北多个大型煤矿因极寒冻凝,采掘、运输受阻!”
“报告!华北、东北多地天然气管道压力告急,LNG接收站库存逼近红线!”
“报告!多地热力公司反馈,燃煤储备吃紧,部分老旧小区供热温度已低于最低保障线!”
冰冷的电子音和急促的人声交织在一起,在指挥中心宽阔的空间里回荡,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咖啡因和一种无形的、名为“压力”的焦灼气息。
李玄策站在环形指挥台中央,肩上的警衔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沉重。他刚刚结束一个跨部委的紧急视频会议,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眼睑下是浓重的青影,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屏幕上每一个跳动的数字和闪烁的警报点。窗外呼啸的风声,仿佛直接灌进了他的胸腔,带来一阵阵寒意,但这寒意,远不及他此刻心中那份对民生冷暖的深切忧虑来得刺骨。
他端起保温杯,里面是浓得发黑的苦茶,早已凉透。他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丝毫未能驱散心头的沉重。屏幕上,一个代表着偏远山区县城的图标,正闪烁着代表“能源紧缺”的刺眼红光。
“民生无小事,尤其是这寒冬腊月,取暖就是老百姓的命!”李玄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沉静力量,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这冷空气是猛兽,我们的保供工作,就是老百姓御寒的墙!墙不能塌,更不能有缝隙!”
他转向负责煤炭调运的负责人,手指点在那个闪烁的红点上:“晋北的冻凝问题,技术攻关组必须立刻顶上!启用备用的融冰除凝方案,不惜代价打通运输动脉!铁路、公路联动,优先保障京津、华北、东北核心区域的电煤、取暖煤供应!特别是这些偏远地区,”他的手指重重敲在那个山区县城图标上,“民政部门联动,摸清底数,困难群众、五保户、孤寡老人,一个都不能冻着!‘暖心煤’必须按时、足额送到他们炕头!”
他又看向能源市场监管部门的屏幕:“市场稳,人心才稳。给我盯紧!严防死守恶意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尤其是取暖用的煤炭、液化气、电采暖设备!发现一起,严查一起,曝光一起!形成高压震慑!告诉那些想发‘寒难财’的,国家机器正等着他们!”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眼神冷冽如冰。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国家电网和热力公司的负责人身上:“电网负荷是极限挑战,但也是检验韧性的试金石。应急预案必须执行到位,确保主网安全,优先保障居民用电、医院、学校、交通枢纽。热力公司,你们的锅炉就是老百姓家里的‘热源心脏’,燃煤再紧张,也要千方百计维持最低供热温度!老旧小区管网问题,抢修队要24小时待命,随报随修!”
一道道指令,清晰、果断、不容置疑地从他口中发出。整个指挥中心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在他的指令下高速运转起来。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指令传达声交织成一片,与窗外呼啸的北风形成奇异的对抗交响。
凛冽的寒风,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更加肆无忌惮。空旷的高速公路上,一辆辆满载着乌黑煤炭的重型卡车,如同钢铁洪流,顶风冒雪,艰难地向南、向东行驶。车头巨大的防冻液水罐冒着腾腾白汽,车轮碾过结着薄冰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周卫国裹着一件厚重的军绿色棉大衣,坐在其中一辆卡车的副驾驶座上。他是德迅(中国)物流的安全督导,这次受命临时协调一批紧急救灾煤的运输。车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霜,他用戴着厚手套的手擦了擦,望向窗外。天地一片苍茫灰白,远处村庄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偶尔能看到屋顶烟囱冒出的淡淡炊烟,在寒风中顽强地扭动着。
“这鬼天气,真是要命!”旁边的司机老张,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啐了一口,“几十年没见这么猛的寒潮了。这煤,可是救命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