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秋夜。
天空如一块深蓝色的丝绒幕布,悬着一轮澄澈、圆满的银盘。清冷的月辉,如同最细腻的霜雪,无声地洒落在这座古老而现代的都城。家家户户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火,空气中弥漫着月饼的甜香、团聚的欢声笑语,以及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孩童追逐嬉闹的清脆笑声,更添节日的暖意。
国安部大楼,顶层,常务副部长办公室。
与窗外的万家灯火、人间烟火相比,这里显得异常空旷、冷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城璀璨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一幅繁华的盛世图景。然而,这辉煌的光影,却丝毫未能侵入这间灯火通明却气息冰冷的办公室。
李玄策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桌上堆满了摊开的卷宗、待批阅的加密文件、几张标注着复杂关系网和行动节点的地图。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投射出冷白的光圈,将他笼罩其中,也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更显孤寂。窗外的月光斜斜地照进来一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清冷的银霜,与他台灯的光圈泾渭分明,仿佛两个无法交融的世界。
他刚刚结束一个关于国庆安保最后阶段部署的加密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屏幕上闪烁的红点、复杂的预案、潜在的风险点……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此刻,万籁俱寂,唯有墙上挂钟秒针行走时发出的微弱“咔哒”声,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寂静,也敲打着人心。
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那轮高悬的明月。
月华如水,清冷,圆满。
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这孤独并非源于无人陪伴,而是源于他所处的位置,源于他肩上那份沉甸甸的、关乎亿万人生死安危的责任。高处不胜寒。古人诚不我欺。
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过的中秋。那时,母亲王秀芹会早早蒸好香甜的枣泥月饼,父亲李长庚会采来带着露水的桂花插在瓶子里,简陋的小院里会摆上一张小方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分食着一个月饼,父亲会讲些关于月亮的神话故事,母亲则温柔地看着他们兄妹俩嬉闹。清贫,却充满了烟火气的温暖和圆满。那时的月亮,仿佛也格外温柔,格外亲近。
后来……父亲失踪,家道中落。母亲将所有的爱和希望都倾注在妹妹月竹身上,对他这个沉默寡言、一心向学的儿子,感情日渐淡漠。再后来,月竹堕落,叛国入狱,母子关系更是降至冰点,形同陌路。如今,父亲虽在,却远隔重洋,身份成谜,无法相见。那个曾经温暖的小家,早已在命运的洪流中分崩离析,只剩下冰冷的回忆和无法弥合的裂痕。
万家团圆夜,他这个手握重权、守护万家团圆的国安部常务副部长,却孑然一身,连一个可以真正分享这轮圆月的人都没有。一种深沉的、带着苦涩的孤寂感,沉沉地压在胸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清茶,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茶叶的微涩,如同此刻的心境。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进来。” 李玄策收敛心神,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
门被推开,方清墨牵着小儿子李天枢走了进来。方清墨穿着一件素雅的米白色羊绒衫,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编食盒,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眼神里却藏着对丈夫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九岁的李天枢则穿着一身小号的蓝色运动服,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印着祥云图案的传统月饼,圆溜溜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好奇地打量着父亲巨大的办公室,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
“爸爸!” 李天枢像只小鹿般轻快地跑到巨大的办公桌前,踮起脚尖,努力把怀里的月饼举高,“我和妈妈给你送月饼来了!是姥姥托人从老家寄来的,最传统的枣泥馅儿!姥姥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孩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山涧的清泉,瞬间冲淡了办公室内凝滞的空气。
李玄策冰冷的眼底,瞬间融化了一丝暖意。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妻儿面前。他先接过儿子努力举着的油纸包月饼,入手温热,带着油纸和馅料的香气。他轻轻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发顶,声音温和:“谢谢天枢,也谢谢姥姥,还记得爸爸爱吃这个。”
方清墨将食盒放在茶几上打开,里面除了几块精致的广式月饼,还有一套温润的白瓷茶具和一壶刚泡好的龙井,茶香袅袅升起,驱散了几分凉意。“知道你忙,肯定又没顾上吃饭。带了点你爱吃的点心和热茶,趁热喝点暖暖胃。” 她的声音温柔,带着自然的关切,如同春风拂过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