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策的目光落在海图上。岁月侵蚀了纸张,但墨线勾勒的海岸、岛屿、礁石依然清晰。在那些复杂的航道网络边缘,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用极其娟秀的蝇头小楷,以朱砂细细标注着小小的符号和注释——“暗涌”、“浅滩”、“旧渔港避风处”、“潮汐小道”。其中一条蜿蜒深入内河、早已被现代海图抛弃的支流,被特别圈了出来,旁边注着一行小字:“‘海鹞子’旧路,水诡,多漩,唯熟稔老舵可依潮汐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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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丰号…” 周卫国死死盯着那条标注的旧航道,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朔方过来的船…他们根本没走主航道报关!这帮混蛋,绕开了所有现代化的监控点,走的就是这种连老渔民都快忘了的鬼门关!” 他猛地一拳砸在铺着厚绒布的桌面上,震得桌上的黄铜镇纸都跳了一下,“怪不得!怪不得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土’混进来!他们利用了潮汐!利用了旧水道天然的隐蔽性!”
李玄策修长的手指沿着那条朱砂标注的“海鹞子旧路”缓缓移动,目光沉静如水,却又蕴含着洞察一切的力量。他没有看周卫国,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这张布满赵小满心血的海图对话:
“物流之道,贵在有序与安全。卫国,你当年在德迅,为了确保危险品运输万无一失,殚精竭虑设计的那套‘蜂巢分装隔离流程’,核心是什么?”
周卫国像被电流击中,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既有被触痛伤疤的愤怒,更有一种被点醒的惊骇:
“分散风险!化整为零!”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将高危货物拆解成最小独立单元,用不同的普通货物作为外层伪装隔离,走不同的路径、用不同的运输工具,最后在安全节点再重组!这样,单点被查获不会泄露全盘,伪装层也能最大程度迷惑检查!这他妈是老子用来保安全的看家本事!”
他越说越激动,额角青筋暴起,猛地转身,大步冲出调阅室。李玄策没有阻拦,只是对老馆长微微颔首,示意无妨。
周卫国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冲回寒风凛冽的码头,冲向他无比熟悉的集装箱丛林。他目标明确,直奔刚才那个查获走私的货柜区域。沉重的工装靴踏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回响。他停在一个外表与其他货柜毫无二致、但编号已被涂抹的锈蚀货柜前。就是它,或者和它一样的“蜂巢”之一,承载着那些裹着园艺土的“毒矿”。
“妈的!!” 积蓄的怒火和巨大的耻辱感再也无法遏制。周卫国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抬起穿着厚重防砸劳保鞋的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在冰冷的集装箱铁壁上!
“哐——!!!”
一声巨大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轰鸣在码头上空炸开!惊飞了远处栖息的海鸟。锈红色的铁皮深深凹陷下去一大块,簌簌落下更多的铁锈碎屑。巨大的反震力让周卫国高大的身躯也晃了晃。他扶着货柜,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是因为用力,而是因为那份清白履历被玷污、引以为傲的专业被罪犯扭曲利用的锥心之痛和滔天愤怒。他眼中赤红,死死盯着那个凹陷,仿佛要透过铁皮,看清里面隐藏的所有肮脏和背叛。
李玄策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海风吹动他大衣的下摆,他脸上没有任何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洞悉世事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