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口的风,不是吹过来的,是砸过来的。裹挟着雪粒和砂石,刀子般刮在脸上,发出呜咽般的嘶吼。方清墨裹紧了冲锋衣的领口,呼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撕碎。脚下是冻得发黑的土地,远处连绵的雪峰在灰白的天幕下沉默矗立,像亘古未醒的巨人。这里是巴颜喀拉山的东麓,大地的心脏似乎正被无形的力量攥紧,发出沉闷的呻吟。
“方院士!三号桩基打好了!”一个裹得像粽子似的年轻技术员顶着风跑过来,声音在呼啸中有些失真。他身后,几名穿着厚实藏袍的当地牧民正合力将一根碗口粗、泛着奇异银灰色金属光泽的“柱子”竖进冻土坑里。那不是普通的金属柱,而是方清墨团队的心血结晶——仿生蚕丝钛合金复合传感纤维柱。柱体表面极其光滑,在稀薄的高原阳光下流转着水波般的光泽,内里却是层层叠叠、精密编织的仿生结构,如同放大亿万倍的蚕丝脉络。
“好!注意角度!”方清墨大声回应,声音很快被风吞没。她蹲下身,亲自检查桩基的水平仪。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柱体,一股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感顺着指尖传来,像沉睡巨兽的脉搏。这是地底深处异常活跃的地磁脉动,正被这些敏感的“琴弦”捕捉到。
“格萨尔王的弓弦!这是格萨尔王的弓弦醒了!”一个苍老而激动的声音响起。是旁边帮忙的老阿妈次仁卓玛。她布满风霜的脸上刻满虔诚,颤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条洁白的哈达,小心翼翼地、无比庄重地系在了刚刚竖起的纤维柱上。哈达在狂风中猎猎飞舞,纯白的丝绸与冰冷的金属形成奇异的和谐。
“阿妈,您说什么?”方清墨走近问道。
次仁卓玛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指着在风中微微震颤的纤维柱:“孩子,这声音…这颤抖…我小时候听老辈人讲过!格萨尔王的宝弓就埋在我们神山下,当妖魔作祟,大地不安的时候,弓弦就会自己响起来,警示他的子民!”她枯瘦的手轻轻抚摸冰冷的柱体,如同抚摸圣物。“是格萨尔王派你们来的,对不对?”
方清墨心头一震。科学的数据与古老的传说在此刻奇妙地交织。她看着在狂风中绷得笔直、发出低沉嗡鸣的纤维柱,它们整齐地排列开去,如同108根等待被拨动的巨大琴弦,直指阴沉的苍穹。“是的,阿妈,”她握了握老人冰凉的手,声音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敬畏,“我们在听…大地想告诉我们什么。”
同一时刻,北京。国家应急指挥中心。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复杂的曲线图如同暴躁的巨蟒疯狂扭动。代表巴颜喀拉山区域地磁强度的红线,正以令人心悸的速度向上飙升,几乎要冲破顶部的红色警戒阈值。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只有仪器单调的报警声和键盘急促的敲击声在空旷的指挥大厅回荡。
“报告!西宁站、玉树站地磁脉冲同步突破临界点!异常波动正在向东南方向扩散!”观测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玄策站在指挥台前,深蓝色的制服衬得他脸色愈发冷峻。他紧盯着屏幕上那条狂舞的红线,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昆仑山口那呼啸的风雪,看到妻子方清墨在风雪中指挥架设“琴弦”的倔强身影。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沉静得像深潭,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从那微抿的唇角看出山岳般的压力。
“启动‘伏羲’三级预案。所有观测站数据实时同步,西南、西北军区预备队进入待命状态。”他的指令清晰、冷静,不带一丝波澜,像冰冷的钢珠砸在金属板上,瞬间压下了大厅内弥漫的焦灼。工作人员如同精密的齿轮,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就在指令下达的下一秒,刺目的红光猛然覆盖了整个大屏幕!尖锐的、如同裂帛般的警报声撕裂了指挥中心的空气!代表地磁强度的红线,彻底突破了红色警戒线,直冲顶格!
“临界值!地磁脉冲强度突破临界值!能量仍在攀升!”观测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指挥台前的那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