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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卫东默默地看着大哥的动作。当大哥开始拆瓦时,他赤红的双瞳猛地收缩了一下,身体瞬间绷紧,仿佛要阻止这“破坏”。但最终,他只是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狭小的窝棚里来回踱了两步。最终,他停在了窝棚顶那块最大的、相对完好的蓝色塑料布下。那是他费尽心思找来,用铁丝加固了无数遍,替晓光挡了不知多少风雨的“屋顶”。他盯着那块塑料布,眼神复杂。然后,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带着一股狠劲,却又在触碰到塑料布时放轻了力道。他用力地、却又小心翼翼地,将固定塑料布的铁丝一根根拧开。当最后一条铁丝被解开,那块巨大的蓝色塑料布哗啦一声垂落下来,带着积年的尘土和冰冷的潮气。
苏卫东没有犹豫,迅速地将这块沾满尘土的塑料布卷起,动作麻利却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珍重,卷成一个粗大的筒,用草绳紧紧捆扎好。他不需要言语,但行动表明了他的选择——他要带走它。这方寸“屋顶”,是他为晓光撑起的天空。
苏卫民看着大哥拆青瓦,看着二哥扯塑料布,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不解!他们在拆光光的家!他们在拆他的太阳!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发出嘶哑的尖叫:“不拆!…光光的家!…太阳!…在!” 他扑向那面画满了太阳的土墙,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死死护住墙壁,仿佛要用血肉之躯阻挡这场“破坏”。
苏建国停下了拆瓦的动作,深陷的眼窝里满是疲惫和无奈,看向卫民。苏卫东卷塑料布的动作也顿住了,赤红的双瞳里戾气翻涌,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
就在这时,蜷缩在角落破包袱里的晓光,被这突然的动静惊扰,发出一声细弱的哼唧。
这声细微的哼唧,像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击中了狂躁的苏卫民。他护墙的动作猛地僵住,转过头,看向晓光的方向。晓光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昏暗中睁开,带着初醒的懵懂和一丝不安。
卫民看着晓光,再看看自己死死护住的墙壁。他红肿的眼睛眨了眨,巨大的混乱和挣扎在那片混沌的脑海里翻腾。光光醒了…光光害怕…墙上的太阳…是画给光光看的…
突然,他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又无比郑重的决定。他不再尖叫,不再死死护墙。他默默地转过身,红肿的眼睛里依旧噙着泪,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执拗。他走到墙角,从他那个破棉袄的“弹药库”里,翻找出一截只剩下小指长短的、颜色最鲜艳的橘红色蜡笔头——那是他最后的“武器”。
他不再看大哥和二哥,径直走向那面他守护的土墙。他没有选择那些保存相对完好的墙面,而是走向了靠近门口、最容易被风雨侵蚀、也最破败的一面墙。那里,雨水冲刷的痕迹最重,泥土剥落,露出里面粗粝的石块。
他跪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身体前倾,沾满冻疮和蜡笔灰的手,紧紧捏住那小小的蜡笔头。他不再像往常那样随意涂抹,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和孤注一掷的力气,在那片最破败的墙面上,用尽蜡笔头最后的生命,一笔一笔,用力地画了起来!
线条粗犷笨拙,却饱含着一种惊人的力量!他用橘红色的蜡笔,画了一个巨大的、几乎占据了大半面破墙的圆圈!接着,在圆圈周围,画出无数道短促、密集、如同火焰般向外放射的芒线!最后,他在圆圈中央,用指甲,一下!一下!一下!极其用力地、深深地刻下了一个巨大的、向上弯起的、咧开至极限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