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留意。留意安置点里那些看起来不那么绝望、甚至还能保存一点“多余”物资的人。他观察那些推着独轮车、拉着板车,在废墟边缘艰难搬运着清理出来的木料、砖石的人。这些人,通常家里有壮劳力,或者运气好点,或许…或许能有奶粉?
机会出现在一个飘着小雪的下午。苏建国去排领救济粮的长队了,卫民在窝棚里守着昏睡的晓光。苏卫东拖着受伤的身体,像一头孤狼,在安置点边缘的废墟堆里逡巡。他看到一个穿着旧棉袄、裹着头巾的中年男人,正独自一人,吭哧吭哧地试图将一根粗大的、浸透了泥水的房梁从瓦砾堆里拖出来。男人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那根沉重的房梁却纹丝不动。
小主,
苏卫东沉默地走了过去。他没有说话,只是在那男人又一次发力失败、扶着腰大口喘气时,径直走到房梁的另一头。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抓住湿滑沉重的木头,受伤的右手也下意识地想去帮忙,却被剧痛刺得闷哼一声,只能虚虚地搭着。他弓起背,双腿如同铁柱般扎根在泥泞中,腰腹和肩膀的肌肉瞬间贲张隆起,破烂的衣服下仿佛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嘿——!”
一声压抑的、从胸腔深处迸发的低吼!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那根沉重的房梁,竟被他单凭一只左手和全身的爆发力,硬生生从泥泞的瓦砾堆里拖拽出了一大截!
那中年男人惊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浑身是伤却力大无穷的年轻人。苏卫东松开手,喘着粗气,冰冷的汗水混着雪水从他额角滚落。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那个男人,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极其不习惯的、近乎笨拙的“交易”口吻:
“我…帮你…弄出来。”
“你…有…奶粉吗?”
“一点点…就行。”
“给…孩子…”
他指了指安置点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沾满泥污的手。他没有说“换”,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赤红的双眼里,没有了平日的暴戾,只剩下一种近乎卑微的、却又无比执拗的恳求和急切。那只缠着脏布条、依旧渗血的右手,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着。
男人看着他布满伤痕的脸,看着他那只滴着血、却为了奶粉甘愿搬动巨木的手,又看了看他眼中那混合着凶悍与乞求的复杂光芒,沉默了片刻。最终,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行!你帮我把这根梁弄到那边空地去,再帮我搬几块压着柜子的水泥板…我家里…还有小半罐,匀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