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不说谢谢才算懂了

苏霓的指尖在身侧蜷缩成微颤的弧度。

那支旋律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记忆里最柔软的褶皱。

二十年前她主持的《星火夜话》,每期结尾都会放这段口琴曲,是她亲自选的——那时台里总说年轻人爱听流行歌,她偏要争:“深夜的倾诉需要温度,口琴的颤音像人在耳边轻轻叹气。”后来这曲子真成了台里的“催泪开关”,多少听众写信说,听见前奏就敢把心事掏出来。

此刻这抹音色从养老院门缝里漏出来,带着老物件特有的沙哑。

她贴着铁门站定,喉结动了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门内活动室的窗户没关严,能看见白纱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个白发老太太的侧影。

老人闭着眼,枯瘦的手指搭在口琴上,有些音吹得跑调,尾音还打着颤,可每个音符都咬得极稳,像在跟什么较劲。

“王奶奶又练上啦!”护理员端着药盘进来,脆生生的声音惊得苏霓后背一绷。

老太太没睁眼,吹完最后一个音才缓缓收势,口琴从唇边垂落,在腿上撞出一声闷响。

护理员拍手:“比上周顺溜多啦,下周活动日给大伙儿表演呗?”

“不是为了表演。”老太太的声音像晒透的旧棉絮,“就...想让那曲子再活一遍。”

苏霓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想起二十年前台庆夜,老台长拍着她肩膀说:“小苏啊,咱们做主持的,最怕的不是没人听,是听的人忘了你。”可眼前这老人,用走调的口琴一遍一遍记着,记着她当年在麦克风前说过的每句“我在听”。

她抬脚要推门,腕子突然被温厚的掌心扣住。

陆承安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西装袖口沾着点刚才路过便利店时蹭的面粉——他总说养老院附近的杂粮饼摊火候最地道。

“她不需要知道你是谁。”他声音低得像片落在肩头的羽毛,“你看她闭着眼的样子,像不像当年守在收音机前的听众?那时候他们要的不是见面,是确信自己被装在某个地方。”

苏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老太太正用皱巴巴的手帕擦口琴,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织出金网,那神情像在擦拭一件比性命还珍贵的旧物。

她突然懂了——当年那些深夜打进热线的声音,那些塞在投递箱里的信纸,从来不是为了换一句“谢谢苏主持”。

它们只是需要被听见,被记住,被好好收着。

次日清晨,养老院门卫大叔在信箱里摸到张空白CD。

贴纸是手写的,字迹利落:“放给她听就好。”

闽北山区的夜来得早。

林晚蹲在村小教室的火盆边,手机屏幕映得她鼻尖发红。

志愿者小周还在嘟囔:“那李老师也太没礼貌了,咱们帮着建声库的时候他最积极,今天路上碰见跟不认识似的!”

“他认出我了。”林晚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星子“噼啪”窜起,“刚才他低头那一下,衣角蹭到我裤腿——跟去年冬天他帮我搬设备时一样,袖口磨破的位置都没变。”

小周不服气地抿嘴。

林晚没再说话,等火盆弱下去些,才摸出平板打开系统日志。

滚动的数据流里,“李建国”三个字像颗亮星——过去半年,这个名字的累计朗读时长327小时,全省排名第七;更下面的备注里,有十七条“替张婶补录《安徒生童话》”“帮留守儿童小柱续完《小英雄雨来》”。

她指尖在屏幕上点了朵电子小花,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山风掀起教室门帘,卷进来几片枯黄的梧桐叶。

三日后,林晚的工作邮箱弹出新录音。

开头是长达二十秒的沉默,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像有人攥着麦克风反复调整位置。

然后是带着浓重乡音的男声,带着点哽咽的哑:“今天讲《背影》,我想我爸了。他走那年,我也是这么大的娃...他背我过村口那条河,鞋都没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