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铁踩在居庸关的青石路上,擦出一串火星。多尔衮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嘶鸣着扬起前蹄。他抬头,看见初夏的阳光穿透箭楼上的硝烟,在斑驳的城墙上投下锯齿般的阴影。
“十四叔。”銮驾里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帘子被一只小手掀开。顺治帝探出脑袋,带着浓重的关外口音,“祖爷爷说的沈阳城墙,比这个还高么?”
多尔衮没立刻回答,他的佩刀轻轻磕了两下鞍鞯。二十年前,他随皇太极巡视盛京城的那个清晨忽然浮现在脑海——粘罕的后裔们把蒙古运来的青砖垒成海浪般的女墙。
“禀皇上,盛京城有八座门楼。”多尔衮举起马鞭,指向瓮城上惊飞的乌鸦,“但北京城像这样的城门,有九座。”
顺治帝挺直了脊背,镶貂皮的暖耳在风中微微颤动。多尔衮注意到,少年天子的眼睛映出关沟两侧盛开的杏花。这一幕让他想起那个雪夜——皇太极将襁褓中的福临举过火盆时,帐外正传来萨满鼓声。
队列忽然骚动起来。一队绿营兵押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踉跄而过。老人怀里的包袱散开,露出半截雕着游牧纹样的牛角号。
“是察哈尔部的旧物。”范文程低声提醒。
多尔衮眯起眼睛。他认得这种用野牛皮绳缠绕的号角。四十年前,在赫图阿拉的围场上,努尔哈赤腰间就挂着同样的传承之物。
暮色漫过军都山时,中军帐前燃起了篝火。多尔衮解下铠甲,发现衬里的棉布已经磨破——这是三年前松山战场后哲哲皇后亲手缝制的。他摩挲着棉布上暗红的血迹,帐外突然传来争执声。
两个正黄旗士兵扭着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官走来。那人官服补子上绣着鹌鹑,却固执地用满语喊:“八旗田亩制当循辽阳旧例!”
多尔衮摆手示意亲兵退下。他听出了这口音,带着建州老营的腔调。
果然,那汉官抬起青紫的脸:“下官宁完我,天命年间在费阿拉城做过通事。”
火把摇曳,照亮他腰间铜牌上的阴文:“大金国书房相公”。多尔衮想起幼时在佛阿拉见过的那个瘦高书生,总捧着文牍,那时父亲正和额亦都商议迁都辽阳的事。
“先帝在盛京定下的规矩。”多尔衮用马鞭挑起宁完我的下巴,“说过汉人投充的庄子,要按牛录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