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鲸三号那沉闷如心跳的异响,如同来自九幽地府的催命鼓点,每一次震颤都精准敲打在财武宗众人的膻中穴上。沈青囊指间三寸金针剧烈震颤,尾端系着的红丝绳无风自动,他眉头紧锁,喉间泛起腥甜——这股邪异气息竟与当年铁佛寺血案同源!针尖直指船舱最深处那团蠕动的暗影,其上刻有诡异符文与三方势力勾结的印记,将整艘沉船化作吸食内力的邪阵,舱内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众人面色如纸。
时间,已刻不容缓!
“必须阻止它!”陆九章瞳孔骤缩,算盘虚影在脑际噼啪作响,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信字币——那是清漪亲手铸造的信物。“母虫一旦破茧,方圆百里生灵皆会被吞噬!按海图标注,活祭台就在沉船城下的冰渊秘窟!冷旗主,”他转向冷千绝时下颌微收,心中暗忖:千绝此去凶险,需留下后手,“你带铁血旗旧部死守舱门,用‘锁龙阵’延缓母虫苏醒;沈大夫,清漪,”目光扫过医仙与女剑客时柔和三分,见洛清漪鬓角已凝霜花,指尖微动便想替她拂去,“随我直捣黄龙,破了那玄武活祭阵!”
冷千绝重重点头,绝灭枪枪尖在幽暗中划过寒芒,枪尾重重顿地,震得舱板簌簌落灰:“放心!”喉结滚动间压下涌到唇边的血沫,这旧伤是当年为护父亲遗骸留下的,此刻却因激动隐隐作痛,“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鬼东西就休想踏出舱门半步!”他身后铁血旗旧部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十七柄长枪斜指苍穹,枪尖寒芒交织成网,将黑洞洞的船舱入口封得密不透风。目光与陆九章短暂交汇,无需多言,尽是生死相托的默契。
陆九章不再犹豫,与沈青囊、洛清漪等人循着微雕海图的指引,迅速下潜,向着更深、更寒冷的海渊潜去。
越往下潜,海水越发刺骨如刀割,每下潜一丈都似有千斤巨石压肩。陆九章运转内力护住周身,却见洛清漪鬓角已凝起细小白霜,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握紧弱水剑警惕四周,剑穗上的冰蓝流苏随水流轻轻摆动。他心中一紧,暗自将护体真气分她一缕,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微凉的手背,洛清漪回眸望他,眼中虽有疲惫却无半分惧色。发光苔藓在岩壁上织就幽幽绿毯,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奇形怪状,偶尔有深海盲虾群掠过,磷光一闪即逝,仿佛水下潜伏着无数窥伺的鬼影。
寒气中混杂着陈年墨香与腐臭,令人想起北漠祭坛的恐怖,却比之浓烈百倍,仿佛整个王朝的赋税怨念都凝聚于此!
“就是这里了,冰渊秘窟,万税窟……”沈青囊声音低沉,手中的金针在此地震颤得更加厉害,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目标,而是仿佛被整个空间的邪恶气息所激发。
众人小心翼翼踏入冰裂之中。
眼前景象,让即使经历过北漠祭坛和沉船城诡异的他们,也不禁倒吸一口寒气!
这哪里是什么天然洞窟?分明是一个巨大无比、被精心改造过的冰之墓穴!
洞窟四壁乃至穹顶,皆是由万年玄冰构成,光滑如镜,却又隐隐透出内部冻结的无数扭曲黑影,与北漠祭坛如出一辙,但规模更大,怨气更重!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洞窟中央,整整齐齐、密密麻麻陈列着的上千具透明冰棺!
每一具冰棺中都封冻着栩栩如生的税吏尸体:有的身着绯色官袍(从服色看应为五品税科主事),左手紧攥账册右手紧握算盘,指骨因用力而泛白,腕间还戴着半块断裂的玉镯,似是家传之物;有的穿着青布公服,面容扭曲如遭烈火焚身,发髻散乱,几缕枯发黏在冻得青紫的额头上;更有甚者保持着跪地求饶的姿态,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凝结着暗红血块,双目圆睁望着北方,似在思念故土亲人。棺盖符文闪烁间,古篆大字“递延千载,税债不休”如血般殷红,映得陆九章眼中泛起水光——这场景,竟与古籍所载的《流民图》隐隐重合。
“累世税债……”陆九章指节因紧握算盘而发白,脑际算珠碰撞声急促如雨点,额头渗出细密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胸前衣襟晕开一小片湿痕。“将前朝税赋通过血祭转嫁今世,用活人内力偿还死人债务!”他突然按住太阳穴,算珠虚影飞速运转,照亮他眼底的惊怒,“这些冰棺按《九章算术》中的‘方程术’排列,棺盖符文实为篡改后的《均输律》条文!”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心中却翻涌不息:魏国忠竟敢如此篡改国法,视人命如草芥!
这些冰棺并非杂乱摆放,而是依据某种邪阵规律排列,所有棺椁上刻画的符文最终都汇向洞窟最深处的一个巨大平台。平台上空悬浮着一颗约莫拳头大小、散发着暗金色光芒、不断缓缓旋转的丹丸——玄武金丹!
金丹表面流光溢彩,却透着一种吞噬一切的邪异感。它每一次旋转,都似乎从下方的冰棺阵列中抽取着无形的力量,令其上的暗金色光芒微微涨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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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棺阵列前方,一名身着倭国十二单衣的琴师盘膝而坐,十三弦琴琴柱雕刻着九头蛇纹,琴弦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他发髻插着银质鸦羽簪,苍白手指轻搭弦上,指甲染着蔻丹般的红漆。当众人目光触及琴身玄武图腾时,洛清漪突然低呼:“这图腾与九章算盘上的分毫不差!”
这琴师,仿佛是此地唯一的“活物”,却又死寂得如同另一具冰雕。
“内卫势力的手,伸得真长!连前朝的《税典》都敢篡改!”沈青囊咬牙切齿,低声道,“必定是添加了恶毒条款,将这些冰棺税吏变成了吸食活人内力的邪物!外面禁军围困,内有这邪琴师操控税吏……三方勾结,真是环环相扣!”
他的话音未落,那一直低着头的倭琴师,猛地抬起了头!
露出的是一张敷着白粉的脸,眉心点着朱红一点,唇角裂出诡异弧度,露出森白牙齿。他那双双目泛白转向众人,右手五指如鬼爪般按住琴弦,左手突然扯下腰间玉佩——那玉佩赫然是玄武图腾的右半边,与陆九章怀中玉佩严丝合缝!
“叮——咚——嗡——”
没有预兆,一声扭曲压抑的琴音骤然炸响,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所有人的耳膜,更穿透皮肉,直刺丹田气海!
这琴音诡谲如附骨之蛆,并非通过耳膜传入,而是直接钻入丹田气海。陆九章内力运转时,只觉经脉中仿佛有万千细针逆行,内力化作缕缕白气从百会穴蒸腾而出,在头顶凝结成雾状溪流,顺着琴音指引流向邪琴。沈青囊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金针倒飞而回,染红胸前衣襟,陆九章急忙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闪过焦急:“沈兄!”沈青囊摆了摆手,咳出喉头血沫,惨然一笑:“无妨……只是没想到这魔音如此霸道。”血腥味与寒气交织,令人作呕。
“不好!这琴音能抽人内力!”一名审计堂弟子惊呼一声,试图运功抵抗,却发现越是运功抵抗,内力流失的速度反而越快!仿佛那琴音专门针对运转的内力进行掠夺!
“蚀元魔音……”陆九章感到丹田如遭冰锥穿刺,内力以肉眼可见速度流失,算珠虚影忽明忽灭,他突然咬破舌尖,剧痛让意识清明三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大夫,护住清漪!这音波对女子内力侵蚀更快!”目光紧紧锁住洛清漪,见她脸色苍白却依旧挥剑护在众人身前,心中刺痛——那柄曾流转如霜的弱水剑,此刻剑尖竟在微微震颤,嗡鸣声细碎如濒死的蜂鸣。她纤细手腕上的经脉清晰可见,每一次格挡那无形音波,都仿佛在承受着千斤重压。离她最近的审计堂女弟子雪青,早已支撑不住软倒在地,唇色由红转青,周身内力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连剑都握持不住,脱手掉落在地。洛清漪的鬓角已被冷汗浸透,一缕青丝黏在惨白的颊边,身形虽依旧挺拔,但那强自支撑的剑势下,内力流逝的速度快得骇人,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无声却致命。陆九章甚至能感觉到,她护在身前的剑气屏障正被那蚀骨魔音层层剥蚀,变得稀薄脆弱,每一次音波冲击都让她身形微晃,紧抿的唇线绷紧如弦,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那无形的寒毒彻底冻结、撕裂。他眼睁睁看着那魔音如附骨之疽,贪婪地吮吸着她本源的精气,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与暴怒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再也顾不得自身同样在飞速流逝的内力与丹田处冰锥穿刺般的剧痛,不顾一切地便要朝她身边冲去!。
更可怕的是,随着琴声响起,那上千具冰棺竟然同时发出了“咔嚓咔嚓”的脆响!棺盖上的“债契”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幽蓝的光芒。棺内的税吏尸体,那麻木的眼珠竟然齐刷刷地转动,盯向了闯入的财武宗众人!
嘭!嘭!嘭!
一具接一具的冰棺棺盖被震开!税吏尸体关节发出齿轮转动般的声响,青灰色皮肤下青筋暴起如蛛网。最前排那具绯袍税吏尸体爬出时,手中算盘突然炸裂,算珠化作暗器射向陆九章面门!洛清漪弱水剑旋出冰墙,却见算珠穿透冰墙,在她肩头划出数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