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九幽盟前辩危局,细查账目显黑幕

三日后三更,九幽盟总坛深处,幽冥殿的铜门在夜雨里泛着冷光。雨珠敲打着殿顶的兽首瓦当,滴答声混着殿内若有若无的呜咽,活像有群冤魂在彻夜忙碌。

空气凝滞如陈年猪油,沉甸甸压进肺腑——第一层是朽木的霉味,第二层是阴土的腥气,第三层竟飘着点劣质熏香,大概是某位尊使想掩盖什么。殿顶悬着七盏幽冥鬼火,青幽幽的光团像倒悬的烂灯笼,把壁上浮雕照得活灵活现:剥皮恶鬼正撕扯着账本形状的魂魄,舌头垂到地上,滴着暗红的涎水。正中那张巨案更绝,竟是用数十截兽骨拼的,接缝处还嵌着铜钉,寒光森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巧手匠人的异想天工之作。

陆九章独立骨案前,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袍——袖口磨出三寸毛边,露出半截手腕,串着串旧算盘珠子手链,颗颗包浆发亮。他面庞微黄,颧骨略高,下巴上留着半寸短须,看着像刚从账房里被拽出来的老夫子。唯有一双眼亮得慑人,像两盏淬了火的算珠,正凝神审阅摊开的《九重天秘账》。指尖抚过泛黄账页,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纹,心中暗叹:这般重要的账目竟用如此劣等麻纸,九幽盟的器物粗制滥造至此,难怪内里的亏空也藏不住。九册账本旁各卧一枚异形印章:兽首印缺了颗獠牙,符文印沾着墨迹,枯枝印干脆裂了道缝——他轻轻叩了叩案面,算珠手链随之轻响,似在替这破败景象计数。

"陆宗主,"一个滑腻如蛇爬过冻豆腐的声音响起,尾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狭长凤眼半眯着扫过陆九章,指尖在骨扶手上轻轻打拍子,"账目在此。九重天层级繁复,堪比京城最复杂的关系网,铜墙铁壁哟。何来'危局已显'?"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指甲划过扶手雕花,似在把玩猎物的命运。

玉无瑕斜倚白骨座中,黑袍紧裹得像只刚出蒸笼的粽子,只露一张脸——苍白如泡了三天的豆腐,唇色却艳如新鲜鸡血,狭长凤眼半眯,眼尾微挑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蔑。她袖口微落,露出只毫无血色的手,墨黑指甲足有三寸长,尖得能裁纸断帛,正轻轻划过"天权钱庄"账册上"月息收入"那行字,指尖悬在数字上方半寸处,似触非触,像在掂量这些银钱能买多少人性命。

嗤啦一声,账页被划开细口。

陆九章却未抬眼,目光越过玉无瑕的指尖,落向殿柱悬着的一卷人皮簿——《幽冥簿》三个篆字用朱砂写就,边角还在微微颤动,活像刚剥下来似的。其上暗红字迹如血,他指尖在虚空中点了点,精准锁定"柒杀组开销"一项:"购买千年雪莲三株,计银五万两"。眉头微蹙,心中冷笑:上个月才记过"雪莲两株,计银四万两",这王麻子是拿雪莲当饭吃?还是当药引喂了冤魂?他嘴角微不可察一扬,嘲弄而了然——合着你们这开销表,比青楼脂粉账还要虚浮,只是不知这些冤大头的银子,能填多少亏空。

"铜墙铁壁?"陆九章声不高,却清晰如铜钱落石,抬眼时目光如炬,直刺玉无瑕,"玉尊使这墙,怕是用陈年烂账和着糯米浆糊的吧?"他刻意加重"烂账"二字,手指捻起账册一角轻轻一抖,哗啦啦的纸响在死寂的殿中格外刺耳,"风一吹还掉渣那种。"指尖在"夜明珠"三字上重重一点,纸页凹陷出浅痕,"《幽冥簿》记柒杀组开销,上个月买雪莲,这个月买夜明珠,比实际吞的赃款翻了整整一番!这叫什么?"他突然前倾身体,算珠手链叮当作响,"这叫虚报损耗,中饱私囊——通俗点说,就是把公中银钱往自家腰包里塞!"说着朝玉无瑕比了个数钱的手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玉无瑕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瞬间像被冻住的猪油般凝固开裂。搭在扶手上的指节"咔"地一声泛白,骨制扶手竟被捏出细浅裂纹——她想起上周柒杀组组长王麻子送的那串夜明珠手链,此刻正硌得手腕生疼,这姓陆的莫不是带了透视眼?眼底掠过一丝慌乱,旋即被狠厉取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未察觉。

"放肆!"一声尖利呵斥破空,比被踩了尾巴的猫叫还刺耳。玉无瑕身侧,冰蓝斗篷的身影踏前一步——寒冰使者那张脸冻得发青,像是刚从冰窖里爬出来,斗篷下摆还挂着细碎的冰晶,走路时"簌簌"往下掉渣子,活像个行走的冰窖。他手腕一抖,一道银芒携着能冻裂石头的寒意直射陆九章面门,动作迅捷如急递快马,却带了几分慌不择路,脚下一滑险些栽倒。

陆九章身形微侧,如被风吹动的算珠,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银芒擦鬓而过,带起几缕灰发,"咄"一声钉入人皮柱,尾端细针刻着的"危局可控"四字在鬼火下闪着寒光。他摸了摸鬓角,指尖沾到几根断发,心说:"危局尚稳?这针要是再偏半寸,我这颗脑袋可就成了不测之祸了。"抬眼望向寒冰使者踉跄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冷冽,这般身手也敢称使者,九幽盟真是无人可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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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章!"玉无瑕声冷如万载玄冰,冻得殿内鬼火都抖了三抖,狭长凤眼死死盯着陆九章,"空口污蔑?凭你那套街头账房的野狐禅?"她猛拍骨案上的惊堂木——那惊堂木竟是用人的指骨拼成,拍下去时发出"咔嚓"脆响,像是有冤魂在哭嚎。同时甩出一卷金边卷轴,卷轴砸在案上还弹了弹,边角处沾着块疑似油渍的痕迹,"看清!《九重天偿债之策》!白纸黑字,朱砂印信!每层皆有实业为质!何来危局?"她突然压低声音,嘴角勾起残忍笑意,"哦对了,这卷轴别碰,昨夜用它垫过食盘,酱汁犹存——像极了某些人的血。"

卷轴摊开,鬼火映照下,金边压着的账页泛着油光。陆九章目光如锥,穿透那些华丽辞藻与"新鲜出炉"的印鉴——有个印章的朱砂还没干透,蹭得他指尖发红。他食指如铁笔,精准点向一行字,指甲盖在泛黄的纸页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活像给数字盖了个"已阅"戳。

"地轴盐号?抵押品……丙字库官盐三千引?"他抬眼直视玉无瑕,嘲弄化作无形利刃,"这质物,还在库里吗?我上周刚从漕运司的老周那儿听说,丙字库早就空得能跑耗子了,上个月为了应付巡查,还紧急从丁字号库调了五百引充数——您这是拿镜花水月的盐引作质?打开库门才知有无?"他顿了顿,补充道,"拿影子借钱——虚质抵押!您这偿债计划,便是纸糊灯笼,风一吹就破,还是劣质纸糊的!"

"一派胡言!"玉无瑕面涌潮红,像是被人当众扒了底裤,眼底的冰层裂开细缝,透出底下翻涌的岩浆。她猛地起身,黑袍下摆扫落案上一枚印章,那印章骨碌碌滚到寒冰使者脚边,吓得他像踢到烫手山芋似的蹦了三尺高。"官盐朝廷特许!契约上盖着盐铁司的红印!你敢质疑朝廷不成?——还是说,你想替那些查库的御史大人'预先查核'?"

"契约?"陆九章短促冷笑,笑声像算盘珠子卡了壳,"玉尊使,您这流水早成死水,底下还沉着不少尸块呢,连家底清单都看不清了?"他俯身按账,手指如飞,在"天权钱庄柒杀组开销地轴盐号"条目间跳来跳去,活像在弹一首《破产进行曲》。

"今日便让你见见何为逐层追查!"声陡然拔高,撕破殿内死气,震得梁上灰尘簌簌往下掉——也不知道这殿多久没打扫了。陆九章右手握拳砸在骨案上,震得旁边的兽首印章跳了一下,像是在给这番话点赞。

指跃账册间,语速快而清晰如念账:"天权钱庄三百万两'飞钱',明流西山矿场买器具,实则经枯木商行账房李老三、鬼影栈掌柜赵大麻子倒手,三转四转,终入柒杀组'不明支项'!"他突然顿住,指尖重重戳在"销魂窟"三字上,"王麻子组长上个月刚在秦淮河买了艘花船,名唤'销魂窟',钱未入公库,倒先填了盟中高层的私囊!"抬眼扫过殿中黑袍人,目光如刀,"这操作,比巷尾张屠户私售内宅钗环还熟练,他内人至少还知锁柜,你们这账连柜门都懒得关!"声音陡然拔高,震得账册簌簌作响。

指戳骨案,笃笃声敲入众黑袍人心头:"九重天便是拆东墙补西墙之窟!天权钱补柒杀亏空,地轴利填高层私欲!层层相扣,靠新贷注资维系!如拿烂泥和着稻草糊的九层宝塔,每层都歪歪扭扭,全靠新泥往上堆,哪天新泥断供,'哗啦'一下就塌成一滩烂泥塘,连收废品的都嫌占地方!"

他环视殿中黑袍,目光如算盘珠子般扫过每个人低垂的脑袋——这些人怕是都在算自己能分多少脱身盘缠,连脑内都似有算珠乱转。最后钉回玉无瑕,眼中怒意与惋惜交织:"一旦银钱流水断,或新注不足,塔当如何?"双手作倒塌势,"全盘倾颓!九重天瞬化九重地狱!"他突然放缓语速,声音低沉如鼓,"到时候你们这些'头领',怕是第一个被债主绑在城门楼子上晒腊肉,佐以椒盐——冷千绝若在此,定会说你们连账本都不如,至少账本还能引火。"

声落,殿寂唯闻鬼火跃动与压抑呼吸。

"我算过了,"陆九章声平静却更具毁灭性,犹如宣告"库银将罄,需速筹措",比当铺催赎的帖子更令人心胆俱裂,"九幽盟所有产业勾当折银:天权钱庄八百万两,地轴盐号六百万两,各地分舵铺面田产四百万两,总共一千八百万两。"他顿了顿,指尖在虚空中演算,算珠手链随之轻响,"减去债务:欠朝廷盐税三百万,欠江湖帮派'供奉'五百万,内部人员'借支'一千三百万——总共两千一百万两!"突然提高声音,字字如锤,"一千八抵两千一,尚亏三百万两!债台高筑!此非危兆已显——"

他猛指玉无瑕,字字如判官笔勾魂,眼神锐利如刀:"乃倾颓在即!丧钟已鸣!现在走还来得及,再晚可就只能去阴曹地府当账房先生了!"话音未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算珠手链在腕间急促碰撞,似在为九幽盟的末路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