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盐仓残账牵虎威,算珠初对铁血旗

杭州城外,废弃盐仓。

风卷着钱塘江的咸湿气息,呼啸着灌入这破败的盐仓,每个角落都弥漫着陈年霉味,如同千年未洗的咸菜缸。屋顶破洞透下几缕微弱的光,映照着空中狂舞的尘糜。那锈迹斑斑的巨大盐铁秤砣,如巨兽枯骨,横亘仓库中央。墙角的盐袋堆积如山,麻布早已褪色,覆满暗绿发黑的霉斑,宛如生满癞痢。

陆九章蹲在地上,身旁是半融的、油腻的盐块。他面色惨白如纸,唇色青紫,额上沁满虚脱的冷汗。右肩缠着破烂布条,渗出墨绿毒血印迹,显然是"蛇吻"混"腐心草"的剧毒在他体内肆虐,冰火交煎,蚀骨灼心。每一次呼吸,肺腑都如遭砂纸打磨。自洛清漪以金针激发其潜能已过数日,反噬如期而至,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似被无形之手攥紧扭转,全凭一股查清黑账的意念强撑。

他手指颤抖如筛,在黏腻的盐结晶中摸索。忽然,啪嗒一声,一小块盐壳剥落,露出底下被盐卤浸渍得污脆的纸页。上面一个模糊的朱红戳记,勉强可辨"丙字库"三字,如干涸的血痂。他眯起眼,鹰隼般的目光急速扫过那些濒临湮灭的字迹。"铁佛寺菩提......月例肆仟两......"一行被盐卤侵蚀得几乎断裂的墨字首先闯入眼帘,如毒蛇蜿蜒于纸页边缘。

"盐引......折价......"他气息急促,指尖下的纸张粗黏不适,"......'铁血旗......分润'......"突然,他猛地一扯,嘶啦------!

一缕凉气,如毒蛇吐信,自陆九章脚底瞬间窜至头顶!"铁血旗"三字,如同三根淬毒冰锥,狠狠扎入他紧绷的神经!江湖谁人不晓铁血旗威名?忠义护国,如雷贯耳!可如今?

这名号竟与眼前这肮脏的丙字库黑账残页纠缠一处?!更令他心神剧震的是,那行模糊的"铁佛寺菩提月例肆仟两"赫然在列!铁佛寺的香火钱,竟成了丙字库账目上的"月例"?这肆仟两,竟与铁血旗的"分润"同列一页!此中冲击,远胜惊涛骇浪!

"咳咳......"一声低咳,自他身侧幽幽传来。

沈青囊佝偻着背,正用仅存的几根银针,颤抖着为陆九章左臂穴位施针,竭力压制那要命的冰火剧毒。他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声音发颤:"陆......陆先生,毒已侵心脉!必须......必须寻个稳妥之处,即刻行针逼毒......"他声线抖得不成调,句尾几不可闻。

"稳妥?"陆九章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毒汗沿下颌滴落,"这鬼地方,耗子来了都嫌晦气!"他叹道,满是无奈。话音未落,一股冰冷刺骨、精准狠戾的杀气自他背后骤然爆发!如毒蛇出洞,直噬后心!

陆九章重伤之下,身形迟滞,只来得及向旁侧盐堆猛力一歪!

嗤------!

一道幽蓝寒光,贴着他破烂衣衫疾掠而过,砰地一声闷响,狠狠扎入他方才所蹲之处!半截弩尾兀自震颤,箭镞周遭盐粒瞬间转为墨绿,腾起一股甜腻腥气!最刺目的是,弩箭近羽处,阴刻着一个小字------"丙七"!

毒箭!柒杀组!目标明确------毁账灭迹!

"九章兄弟!"刀疤李失声惊叫,猛地想起那些被九幽盟抓走、生死未卜的丐帮幼童,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护在陆九章身前的决心更坚。

陆九章滚倒盐堆,呛咳不止,毒气攻心,眼前阵阵发黑。他挣扎抬眼,目光死锁仓库高处横梁阴影------杀机源于彼处!同时,眼角余光扫见仓库另一头。

冷千绝!

这铁血旗的冷面阎罗何时潜入竟无人知晓,他就那般抱着那杆标志性的玄铁大枪,倚靠一堆看似洁净的盐袋旁。枪头深插盐中,枪身笔直如墨线,冰冷枪尖斜指上方,一如他那双深不见底、波澜不惊的眼眸。此刻,那冰冷目光正死死钉在陆九章身上,其中既有审视,更有化不开的浓重疑虑。他左手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指腹反复碾过蛇纹凹槽,似在确认什么。方才陆九章闪避毒箭时扯动其衣襟,隐约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暗红色的蛇形烙印,与玉佩纹路惊人相似,此刻正被他用衣领悄然掩住。

"呵......"

冷千绝的冷笑,比盐仓穿堂风更刺骨,字字如冰雹砸地,"陆阎罗?你这是把账本翻进阴沟了?铁佛寺的假面让你撕了,药王帮的毒灶也被你掀了......"他下巴微扬,指向陆九章手中残页,又斜睨地上那支刻着"丙七"的毒箭,嗓音愈发低沉,"查来查去,查到我铁血旗头上?还把九幽盟看库的狗招来了?"

他踏前一步,那杆玄铁大枪骤然"嗡"地低鸣,一股裹挟铁锈与血腥的锐利气息,"唰"地割破仓内沉闷空气,如无形钢丝,骤然绞紧陆九章的咽喉!

"干脆挑明......"冷千绝声调陡然拔高,如刀刮铁板,"你那套'账目审查'、'流水追踪'的鬼话,全是幌子吧?你真正要的,不就是丙字库里那本要命的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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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杀意沸腾!赤裸恶意如冰冷粘液,瞬间充斥破旧盐仓!

陆九章心如坠铅。冷千绝的疑心,如淬毒剔骨刀,直刺信任最柔软处。

"幌子?!"陆九章猛地倒吸冷气,强行压下上涌毒血与眩晕。脸上惯有的懒散精明瞬间褪尽,只余被逼至绝境的野兽般的凶戾与清醒。他无视颈侧枪威,直面冷千绝刀锋般的目光,将手中残页狠狠戳出!

"'盐引折价'!'铁血旗分润'!"

他嗓音嘶哑如砂纸磨铁,字字却如破锣砸地,糙厉刺耳,每个字都迸着火星,"冷千绝!睁大你的眼瞧清楚!这玩意儿糊弄鬼都嫌寒碜!"

他染毒的手指死死戳着模糊字迹,指节发白,"丙字库盐引!朝廷明码标价!凭何给你铁血旗'打折'?折去的银子,流进了谁的口袋?!这'分润',分的是哪门子'润'?莫非是血酬?!你铁血旗近年扩军买马,徐州三百亩营盘、青州四百匹战马,哪样不吞银子?账上窟窿,怕比这盐仓破洞还大!"

他牙关紧咬,悍然踏前一步,靴底盐块嘎吱作响,声刺耳膜。这一步,如重脚踏上冷千绝心中那根名为"铁血旗荣耀"的弦。冷千绝眼瞳骤缩,抱枪臂膀肌肉瞬间绷紧,手背青筋暴起。

"铁血旗光明磊落,不屑此等伎俩?"陆九章嗤笑,笑声在空仓中回荡,瘆人骨髓,"那你算算!铁血旗号称'保境安民,不涉浑水',可最近三年,尤是去年,军械采买如同疯魔------长矛、硬弓、铁甲、马鞍!那是泼天的银子!钱从何来?天上掉下的?大风刮来的?!"

他语速越来越快,声调越来越高,仿佛手中残页燃起无形之火,将一串串冰冷数字狠狠砸向蛛网密布、尘灰覆盖的墙壁:

"徐州新辟的那摊子!整整三百亩!营房、校场、军械库!一应俱全!青州总舵扩建马场!一口气吞下四百匹塞外良驹!还有你那位周泰副旗主!半年前押运的那批'紧要军需'!走的是运河官道!用的是漕帮特批'快船'!光船资就抵寻常镖局三趟重镖的价钱!这些开销,你铁血旗那本'流水账'填得平吗?!亏空如何补?!"